鄭公道:“你這小子,還真是會來事兒,你這麽折騰,就不怕佛爺怪罪嗎?別說會給蘭若寺帶來什麽麻煩,咱們現在可也算是半個佛門弟子,你這麽扯犢子,那是犯戒的。”
錢多多揮手道:“嗨,老爺子,您就說,我這法子管不管用?”
黃道宗點頭道:“別說,這法子還真有點用,你沒看這兩天已經有不少人都動身要趕去上香了嗎?”
“管用不就行了?反正佛爺不就是讓咱們給宣傳寺院,招攬香客嘛?”
錢多多含糊地說著,吐出幾瓣瓜子皮:“再說了,這些人說的有錯嗎?這第一,咱那和尚廟,是不是‘金’做的?”
“第二,雖然咱們沒親眼看見,但那蘭若寺是什麽地方,別人不知道,咱們還能不知道?”
“現在能這麽安靜,要不是佛爺做過什麽就有鬼了,這是不是降妖除魔?”
“第三,佛爺說了,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請那個什麽菩薩金身,佛爺是什麽人?甭管請來的是什麽,他說是菩薩,那就是菩薩,說菩薩顯聖有錯嗎?我就是倒換下順序而已,哪裡說謊了?”
錢多多理所當然地攤著手。
“……”
黃道宗扯了扯嘴角,補了一刀:“你還說你家是得了菩薩指點呢,這也是真的?”
“誒,這你還真說對了!”
沒想到錢多多乾脆地點頭道:“我爸那人就特迷信!年輕的時候就神神叨叨的,你知道他做生意靠的是什麽?你以為是靠腦子?屁!他就是聽那些神棍瞎雞兒忽悠!”
“要不然你以為這次我爸幹嘛恨不得把我腦袋削尖了,往佛爺這兒塞?”
錢多多撇嘴道:“我們家這麽成功,不是因為我爸多厲害,是我家底子厚,雖然我爸被那些神棍忽悠瘸了,可架不住攤子鋪得大,做生意嘛,其實也就是‘是’和‘否’這兩個選項,就算閉著眼睛瞎搞,也總能蒙對那麽幾次,蒙錯了就虧那麽點錢,蒙對了,就賺大了!”
“這一來二去的,這家業不就越折騰越大了嗎?”
“……”
鄭、黃兩人相視一眼,滿臉無語。
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還真信了他的鬼話。
合著有錢人就是這麽做生意的?
我們這麽窮,不是我們沒本事,而是因為……我們本來就窮?
“好!”
這時,酒樓裡爆發出叫好聲。
大堂裡搭的一個木台子上,一人從桌案後站起,向周圍連連作揖,搞得像是登台表演一樣。
然後眼巴巴地看著台下的錢多多。
錢多多一咂嘴:“嘖,小姨子偷漢子,偷了自家侄子,這算什麽奇聞?”
台上那人頓時急了,正想說話,錢多多一揮手:“行了,看在你口才了得,這畫面描繪得活靈活現的,本少爺都差點讓你說得雞動了,算你過關,呐,賞你的,走吧。”
“哈哈哈哈!”
酒樓中的人發出一聲哄笑。
錢多多毫不在意,伸手往懷裡一掏,掏出一塊小指頭大小的碎金塊兒,往台上一拋
台上那人連忙向前撲來,手忙腳亂地將金子抱在懷裡。
喜滋滋地走下台去,看得滿酒樓的人滿臉羨慕,眼珠子都紅了。
“……”
鄭、黃兩人有點想躲起來的衝動,心裡後悔得要死。
這小子就是個沒臉沒皮的混不吝,跟他湊一塊兒,就得時刻準備著丟臉。
錢多多卻沒有這個自覺,仍然興致勃勃地喊道:“下一個!還有誰要上來?”
“我!”
“我我!我來!”
“滾!老子先來的!”
“你先來?我排了一晚上了,你有我先?”
“一晚上算什麽?老子前天就來了!”
“……”
為了搶上台的機會,周圍的人差點就打了起來。
不過倒也沒人真敢鬧事,否則不光金子拿不到,恐怕還得挨一頓胖揍。
這是這幾天裡,人們見了不少不識好歹的人被打得半殘扔出去,總結出來的經驗。
“吵什麽吵?”
錢多多見怪不怪,好整以暇地往人群裡掃了一眼,隨手在人群中一指道:“你,別看了,就你,上來吧。”
被他指著的那人,還是一個書生打扮的人。
在大多都是些市井走卒,江湖豪客的人群裡,確實挺扎眼。
尤其是這個書生看起來有點狼狽,發絲凌亂,鼻青臉腫的,一身長衫滿是灰塵。
就像剛被人按泥裡痛揍了一頓似的。
那書生見錢多多指著自己,微微一愣。
臉上現出了幾分遲疑,卻也沒有拒絕,咬了咬牙,就在眾人嫉妒的目光中,轉身上了台。
“小生姓顧,見過……”
他團團揖了一禮,才開口,就被眾人哄叫:“誰要知道你是叫什麽?有故事趕緊說!別耽誤了錢公子時間!”
其實他們想說的是,別耽誤他們掙金子的時間。
一天就這麽長,多一人就少一塊金子呢!
顧姓書生臉上微微窘迫,略微調整後,便再次開口,這次他學乖了,直接說起了故事。
“小生是進京趕考的生員,此來是進京趕考的,來此靈璧縣前,曾碰上一樁奇事……”
眾人聽他是進京趕考的,神色都是微微變化,少了幾分不屑,多了幾分正視。
畢竟這年頭雖然朝廷不作為,天下動蕩,但有學問的人那還是受人敬重的。
“就在靈璧縣西去不遠,有一西鄉村,那村外,有一座古廟,小生行至那處,已經是日暮之時,實難再行,只能借宿那古廟……”
顧姓書生一開始還有些不自在,但到底是讀書人,口齒清晰,條理分明,字裡行間還挺引人入勝。
連之前一直不怎麽感興趣的鄭公和黃道宗,也豎起了耳朵傾聽。
故事在他口中緩緩道來……
顧書生行至那古廟,敲響了廟門,沒多久,便有一僧人開門。
這僧人打量了一番顧書生,便問他來意,知道他是來借宿,沉吟片刻道:“今夜敝寺有一場法事,為要一人家送殮,敝寺廟小,不過寺僧七八人,今夜都要盡去,廟中無人,你若不介意,便留下來,為貧僧看顧一二,如何?”
“這……”
顧書生聞言, 有些愣然,可天色已晚,這荒郊野外,實在不敢上路,於是點頭道:“若大師放心,小生便多謝大師收留之德了。”
僧人便將他領進寺廟。
這古廟確實不大,除了一座佛殿,不過三五間僧舍。
僧人將他安置在其中一間,送來齋飯,至夜裡,果然就和其余幾僧一道出了門,寺中隻余顧書生一人。
顧書生閉了廟門,看著黑夜裡,空無一人的寺廟,被一股冷風一吹,突然有些不寒而栗之感。
想著自己讀聖賢書,一身正氣,又有何懼?
便回了僧舍,吹了燈火,臥床而眠。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書生睡得迷迷糊糊之時,突然聽到有撞門聲,咚……咚……咚……
在這靜寂的夜中,聲音尤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