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何物！?”

　高冠老者被沛然巨力推得疾飛而出，好不容易才站定了身形。

　滿臉駭然地看著嚴清夷金光入體，身上頓時散發出一種沛沛然充塞天地，浩大、高遠的氣息。

　不僅是他，其他人也感受到了這股氣息。

　申時行停下了他那打了一遍又一遍，仍然是徒勞無功的拳頭。

　中年王者懷抱四色圓盤，怔然看去。

　底下混戰雙方，也被那浩大高遠的沛然之氣，給壓得喘不過氣來。

　如同陷入了滿是泥濘的沼澤中，連動上一動都很困難，更別提再繼續動手打架了。

　而嚴清夷本人，在那金光從天而降，在他猝不及防之際，便已沒入頭頂。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腦海之中便轟然炸響。

　霎時之間，似乎在他腦海中開辟出了一片天地。

　一個浩大恢宏的奇異聲音，在這片新天地中響起。

　竟然是在朗聲誦念。

　“儒之名蓋出於需……”

　“需者，雲上於天，故儒亦知天文，識旱澇，本求雨之師……”

　“人更三世，世立三古……”

　“伏羲畫卦、文王演易、孔子作傳……”

　“六藝為法，遊文於六經，易為之原……”

　“《易》尊太卜，《書》藏外史，《禮》在宗伯，《樂》隸司樂，《詩》頌太師，《春秋》存於國史……”

　“以忠、義、仁、恕、誠、孝立世……”

　嚴清夷本就是博學之士，若放在古代，稱一聲當代鴻儒大宗師，絕非自誇。

　自然能聽得懂這聲音所述，乃是“儒”的淵源來歷，與核心理念。

　這聲音所講，通篇只是一些顯而易見的平常之說。

　只要是對儒家典籍稍有涉獵，都不難知曉。

　更遑論嚴清夷了。

　只是這些平常淺顯的東西，在那聲音朗聲說來，卻令服他有醍醐灌頂之感。

　他平生所求，孜孜不倦地在追求，卻始終不可得的東西，在這個聲音中，竟然豁然貫通。

　無數體悟如同清澈的溪流一般，汩汩而出。

　“浩然，如水之流不可止也……”

　所謂朝聞道，夕死可也。

　嚴清夷雖然沒有死，卻也是差點就嗝屁。 : :

　此時不僅逃過死劫，更是得聞大道。

　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他忽地睜開雙眼，一滴晶瑩從眼角滾落，發出了喟然長歎:“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

　“聖人果不我欺啊！”

　嚴清夷自己感覺似乎過了很長時間，但在別人看來，他只是閉了閉眼罷了。

　再睜眼時，無論是誰，都明顯地感覺到，這個人變了。

　無關乎實力高低，這是一種莫名的心有所感。

　嚴清夷卻沒有理會其他人的感想，他雙手在身前攤開，像是看什麽新奇的事物一般，看著自己的雙手。

　又抬起頭，看著豔陽高照的萬裡晴空。

　露出他那特有的儒雅笑意，口中抑揚頓挫地誦道:“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

　“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也。

　“地載神氣，神氣風霆，風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

　“清明在躬，氣志如神，嗜欲將至，有開必先……”

　“先聖啊先聖，清夷明白了！”

　“吾道……”

　“成矣！”

　嚴清夷低下頭，看著底下芸芸眾生，如同密密麻麻的螻蟻一般。

　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歡欣喜悅，張開雙臂，如擁抱天地，發出宏亮聲音:“自今日起，吾開天地浩然風！”

　“……”

　無論是神州大洪王朝，還是大華一方的人，臉上都現出了茫然之色。

　“吾道不絕，吾靈不滅……”

　嚴清夷卻已再次仰頭，身後一尊巨大的身影再次現出。

　卻不再是之前那虛幻的影子，而是一尊如同實質般的人，寬袍大袖，高冠博帶，形容高古。

　大袖飄搖間，雙手交疊於身前，朝天一拜:“上為日星……”

　眾人驀然發現，天地驟然一暗。

　駭然四顧，竟發現天上已是繁星點點，無論日月，卻都不曾隱去。

　日月星共存，高掛天幕，綻放璀璨光華。

　點點星光，連成一片，如天河般淌過無垠星空。

　嚴清夷又是一拜，那巨大的人像也隨著他的動作一起，朝四方大地各自拜下:“下為河嶽……”

　這一次，不僅是戰場周邊地域，整個大華的人，都陷入了“黑夜”，同時發現了天上的異象。

　那條天河也愈發地璀璨凝實。

　雙手再開，做擁抱天地之狀:“人間有道，當曰浩然！”

　其聲如雷，振聾發聵！

　無論是大華人，還是大洪王朝之人，都忽而升起一種莫名感動。

　更有一股浩大沸騰之氣，在胸中滾滾激蕩，幾欲放聲長嘯。

　卻沒有幾個人發覺，點點晶瑩，億萬塵光，自四方大地，山河湖海之間緩緩升起。

　朝天上那條已經凝如實質的“天河”匯聚。

　“天河”經天而過，直似從九天之上傾泄而下。

　所落之處，正是嚴清夷所立之處。

　……

　月球背面。

　“這……！”

　青羊二道，還有曲則全，看著地星上散發出的點點瑩光，緩緩朝著宇宙星空之中，驟然出現的一條“長河”匯聚、沒入其中，使那條“長河”越來越寬，越來越真實。

　橫貫地星，直落大華之地。

　一時驚駭怔然無語。

　陳亦看著那條“長河”，也很是意外驚訝。

　這個嚴清夷……

　真是給了他好大一個驚喜！

　之前他只是把得自白蛇世界的儒門浩然一脈的修身之法，凝聚在那朵金蓮之中，給嚴清夷送去。

　本來也只是助他一臂之力，讓他前路在望罷了。

　卻沒有想到，這個嚴清夷，竟然能引出這麽大的動靜。

　竟令得這“正氣長河”現世。

　這條“長河”一出，那真的是給整個人類，都開辟出一條光明大道。

　不僅如此。

　“正氣長河”是天地與人道相應而生。

　所謂正氣，是乾坤正氣，是人道正氣。

　只要“正氣長河”一日不絕，人族永受庇護！

　如今的正氣長河固然還只是一條“涓涓細流”，對別人來說，是浩瀚無比，但在陳亦眼中，還差得遠。

　但只要人道興盛，這“長河”便會與日俱增。

　這是真真正正的開一脈先河！

　綿澤千秋萬代的偉業！

　或許，在未來，這“正氣長河”會對自己，也有著極大的幫助……

　只不過現在……

　“正氣長河”一現，原本被那些仙靈用不知道什麽手段侵蝕的天地胎膜，那一絲絲縫隙傾刻間便被補上了。

　而且變得比以往更加堅固。

　那些所謂的仙靈，不管有什麽目的，現在恐怕都要被刺激狠了吧?

　……

　“咕嚕！”

　“這帥大叔……”

　“成仙了?”

　所有人都在看著身處正氣長河中的嚴清夷。

　玩家們到底“見多識廣”，沒有驚訝太久，就開始口花花。

　同時滿臉羨慕地看著。

　這看看起來有點帥的大叔，擺明是升級了。

　而且是一刀99那種！

　申時行已經從大洪的車仗之中撤出。

　站在一旁，冷厲的臉上也掩飾不住一絲喜色。

　暗中也已下令，將他剛才的命令收了回來。

　或許，並不需要走到那一步了……

　“這是……”

　“浩然正氣！”

　高冠老者惶然地看著天河泄落，不斷在嚴清夷身上衝刷著。

　他是大洪太師，一身學問，遠超常人。

　別人或許不明所以，他卻認出了嚴清夷身上種種異象的根源。

　“上古儒門之術！便連我神州大界，都只見於上古殘破秘典之中，怎會在這地星界上出現！?”

　“且此界天地元炁不顯，乃蠻荒之地，他怎麽可能上應天心，顯化正氣長河！”

　“不好！”

　“長河”漸漸隱去，嚴清夷的身影於其中慢慢清晰。

　睜開雙眼，那璀璨如星的眸子，便朝著大洪皇帝看去。

　“陛下小心！”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高冠老者才叫出聲，嚴清夷已朗聲誦念出口。

　天地之間，有無形之力在湧動，瞬間凝聚成了一支巨大的箭矢。

　巨箭出現，便又隱沒，下一刻，便已出現在大洪皇帝身前不及三尺之地。

　被他懷抱的四色圓盤的力量所阻。

　巨箭射在那無形牆壁上，仍如一個巨大的鑽頭一般，急速旋轉，一寸一寸地往前鑽。

　發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

　周邊的空氣在劇烈的震蕩。

　靠得近的人，無論是哪一邊，都被這種震蕩給搞得胸中氣血翻騰，難以忍受。

　尤其是大洪皇帝的輿駕，一個個文臣武將，和那群飛天似的侍女，直接被震得從空中紛紛跌落。

　空中只剩下大洪皇帝，和高冠老者，以及先前那位以星圖抵擋了太陽圓盤一擊，被喚為太史的華服中年。

　還有皇帝的巨大車駕，以及拉車的巨蛟，卻也在痛苦地嘶吼著，扭動著身軀，讓那位大洪皇帝都有些站立不穩，狼狽不已。

　“陛下！”

　高冠老者與華服中年見狀，便飛身而來，想要相助護駕。

　“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

　嚴清夷誦念之聲再起。

　高冠老者與華服中年頓沉腳下一沉，似乎前方有一道無形的天塹，令他們再無法往前一步。

　嚴清夷掃了兩人一眼，便不再理會，專心對付那大洪皇帝，或者說，真正的對手，是他懷中的四色圓盤。

　如今他剛剛踏出那一步，雖然引動天地異象，成就遠非一般可比。

　但也是剛剛踏足這個不可思議的境界。

　雖有著他自己都感到無法揣測的力量，那近乎言出法隨的威能。

　卻總覺得，像是小兒懷抱千斤巨錘，難以隨心所欲。

　腹中雖有無數篇章，可應浩然長河，具現於世。

　卻因為這種艱澀感，而無法信手拈來。

　只能念誦一脈相承的詩篇，否則，高冠老才是以華服中年可就不僅僅是被他限制住而已。

　中年王者極力緊守懷中的四方圓盤，看向前方的嚴清夷，還有那大袖飄飄，形容高古的巨像，緊咬牙關，似用盡全力，猛地將懷中四色圓盤高舉:

　“大洪皇帝李奉，恭請四方星靈仙身降臨！”

　四色圓盤忽地光芒大盛，盤上所雕四靈，竟如活了一般，環繞圓盤，緩緩轉動。

　四色光芒乍射，於四方天地各自映射出一個巨大的光影。

　一龍，一虎，一鳥，一龜，分踞東、西、南、北四方。

　光影如同活物般，緩緩舒展著巨大的身軀，探出巨爪。

　空間竟如有實質一般，像是一層透明的幕布，被這四個光影撕扯得發皺變形。

　……

　“它們來了！”

　月背之後。

　曲則全神色驀然一變。

　周身光焰狂卷，如同無數的白光觸手，陡然暴射而出。

　目標正是巨大的月球。

　青羊二道相視一眼，也是雙手結印，急速變幻。

　漆黑的窟窿中，湧出無窮紫氣。

　陳亦也感應到，在他的封印之下，那個被鎮壓在月球中的月星，竟然也蠢蠢欲動，隱隱有掙脫金光封印的趨勢。

　“進來了還想跑?”

　陳亦按下心頭的微微驚異，便輕笑一聲。

　雙手一抬，一左一右，兩掌五指大張，卻如同天幕一般，分別將曲則全和二道的光焰和紫氣都攔了下一。

　“佛爺！”

　“大師這是何意?”

　“佛爺，不能讓它們真身進入這個世界！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曲則全現在雖然只是一個光人的形態，根本沒有臉，但那舞動不休的光焰，卻令人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焦躁。

　“急什麽?”

　陳亦撇了撇嘴:“天塌下來也有佛爺我頂著！”

　這時候，他也懶得再裝，狂態畢露。

　令三人怔然無語。

　他們是相信陳亦很強，可是對方也不弱。

　而且不止一個兩個。

　只要讓他們闖進來一個，其他八個，都可以輕而易舉地闖入這片天地！

　真身降臨的仙靈，可不是剛才那個水貨月靈！

　“我就怕它們不來，如果只是一個兩個，佛爺還不想動，等的就是它們傾巢而出。”

　“都給佛爺安靜地看著！”

　陳亦也沒空給他們解釋，雙手大張，隻隻方寸之間，卻如遮天巨掌，牢牢地將三人的力量攥在掌中。

　……

　此時。

　中京戰場之上， 四個巨獸的光影不斷地撕扯、衝撞，天地都開媽震動。

　嚴清夷頭頂，正氣長河再現，如同最後一根稻草，令得四隻巨獸光影，始終無法突破無形的屏障，降臨此世。

　“敕！”

　一聲清叱，從那被他限制住的華服中年口中發出。

　天空中，先前抵擋了太陽圓盤的四色星圖再現。

　四色光芒照耀，天地都被分成了青、白、紅、黑四種顏色。

　“撕……”

　“嚓……”

　一種極細微的奇異聲音頓時響起。

　無形的屏障終於有了裂紋。

　一顆青色的巨大頭顱，從虛空中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