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縣府衙後堂。
一身淺綠官服的楊縣令撫著唇上兩撇細須,對著堂下沉聲道:“李捕頭,近來錢塘多事,不是很太平啊,”
“本官聽聞,數日前西湖上有妖怪作亂,光天化日之下,竟膽敢吸食人精血,簡直是目無王法!此事可是確實?”
李公甫垂著頭,讓縣令大人看不到他撇起的嘴。
他知道這縣令關心縣中治安或許不假,但更多的怕是想要借此事敲打他。
縣府和不良人雖有上下之分,但卻兩者間並無統屬,各自獨立。
但縣府掌管一縣,縣中諸事,總也避不開。
到底誰能壓下誰,也只能各憑本事了。
知道縣令的心思,李公甫也只能硬著頭皮道:“縣令大人,確有此事。”
他終究只是個下九品的不良尉,大唐最低的品級,算是勉強從“吏”變成了“官”。
縣令卻是七品“大員”。
胳膊擰不過大腿,只能裝孫子。
“膽大包天!膽大包天!”
縣令大人怒氣衝衝地連拍桌子。
倒不是裝出來的。
治下出了這種事,他的責任是絕對逃不掉的。
李公甫忙道:“大人不必憂心,百姓並無傷亡,聽說是雷峰塔中的菩薩顯靈,驚走了妖人,那些被妖人吸乾精血的百姓也已獲救。”
“哦?菩薩顯靈?”
縣令大人唇上兩撇細須微微一翹:“可是在幾年前,那西湖夕照峰上新建的佛塔中,供奉的觀世音菩薩?”
“不錯。”
“嗯……”
楊縣令面有異色:“早就聽聞那觀世音菩薩十分靈驗,不想,竟有這等神通?”
在如今的大唐,想要建廟立寺,是十分不易的。
更別提要立一尊前所未聞的新佛像,得享百姓香火。
根本不是他一個小小縣令能夠得上的。
所以,雷峰塔雖立在他治下,但楊縣令卻並不了解。
只知道,那建雷峰塔之人,肯定是他惹不起的就對了。
對於這觀世音菩薩的傳言,他也一向是敬而遠之。
不成想,他一直想避開的大麻煩,反而為他阻止了一場很有可能要丟官掉腦袋的大麻煩。
“咳,李捕頭啊,你雖非本官下屬,但同在錢塘為官,這縣中接二連三,發生這麽多事,你是責無旁貸啊,往後,要多多用心才是。”
楊縣令慶幸逃過一劫,暫時沒了找李公甫麻煩的心思,便稍作提點了幾句。
“是,大人。”
李公甫也無法,隻得低頭。
自從十八年前,發生的那幾樁無頭命案之後,他被這當時還是主薄的縣令抓住了把柄,便一直處於弱勢。
十八年來,命案懸而未決,連一絲影子都沒有。
他仍然是不良尉,主薄卻已成了縣令,也和這幾個案子有很大關系。
“不好了!不好了!”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幾聲急呼。
便見一個捕快一頭衝了進來:“縣令大人,李頭兒,有賊人強闖府庫!”
楊縣令一拍桌案,猛地站起:“什麽!?何人這般狗膽包天!”
捕快面帶慌亂,連連搖頭道:“不知何人,但賊人正被府庫外大儒所書鎮庫墨寶所阻!”
“啊?大儒墨寶內蘊浩然正氣,非遇邪祟不動,難道又有妖怪作亂?”
楊縣令聞言,也不由一慌,連忙看向李公甫,連聲道:“李捕頭!府庫不容有失,你速速帶領不良人前去,定要將賊人緝捕歸案!”
“是!”
李公甫此時也沒功夫計較太多,應了一聲,便扶著腰刀飛身而出。
三兩個起落,便到了府庫前。
果見庫門大開,門前幾個人影交錯。
五個蒙面人,正與兩個渾身金光閃閃的神人纏鬥。
那金光神人,正是大儒所畫墨寶。
所謂大儒,胸中養浩然正氣,口誅筆伐。
言出有靈,下筆有神。
哪怕是畫出來的,若遇邪祟,也能顯化真靈,鎮壓邪祟。
李公甫才看了幾息時間,便見府庫之中閃出一個身材纖細的蒙面人,腋下提著一個箱子。
正是盛放庫銀的箱子。
“走!”
那身材纖細的蒙面人叫了一聲,那五個與神將纏鬥的蒙面人頓時抽身。
兩個金光神人只是大儒筆墨所畫,鎮守府庫。
賊人一退,便不再追擊。
“大膽賊人!竟敢偷盜府庫!與本捕頭留下!”
李公甫大喊了一聲,招呼手下捕快,抽出腰刀就圍了上去。
“呵呵,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本事了。”
那身材纖細的蒙面人笑了一聲,單手一掌就拍了過來。
李公甫頓時駭然。
這輕飄飄一掌,令他有種如臨山傾,大難臨頭的感覺。
我命休矣!
這種攻勢,至少也是極境武者的層次,根本不是他能抵抗得了的。
李公甫雙眼一閉,準備等死。
卻聽背後咯咯一聲嬌聲:“三千兩白銀,我帶走了。”
妖術!
李公甫醒悟過來,睜眼轉身,卻見那纖細人影已經帶著五個蒙面飛身離去。
瞬息消失在夜空中。
“哎!”
李公甫懊惱地發出聲音。
“頭兒,庫銀丟了,怎麽辦?”
一個手下湊了上來,滿臉擔憂道。
丟了庫銀,他們誰都跑不了責任。
“還能怎麽辦?查吧!”
李公甫沒好氣地揮了揮手,臭著張臉走進了府庫中。
賊是跑了,庫中卻還得清點。
……
一連幾天,李公甫都在忙著查找偷盜府庫的賊,搞得他是暈頭轉向,卻沒有半點線索。
府庫被盜是大事, 縣令也不敢壓下,上報了州府。
上頭下了公文責令,限他半月之內破案,將賊人捉拿歸案。
搞得他的脾氣是越來越臭。
這天李公甫終於熬不住了,在縣裡熬了幾天幾夜,再這麽下去,期賊沒捉到,他就先瘋了。
便早早交了班,打算回家中一趟。
今日恰是清明,早已與家中約好要去掃墓踏青。
……
羅刹江,亂石灘上,金山寺。
陳亦從定中蘇醒,睜開眼,露出幾分無奈。
這幾日,他一直在嘗試推衍天機。
大唐五百年,他也收集了不少卜算之法。
雖然沒有放太多心力,但也沒少參悟。
可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十有八九,與他不是修的仙道有關。
武道隻修自身。
而仙道溝通天地,本就善於捕捉天地間的炁機。
罷了,算不出來,就用眼睛看。
哪怕是坐在金山寺中,這鎮江府、錢塘縣也逃不過他的耳目。
青白二蛇這幾日的所做所為,也是一樣。
如果沒有意外,白蛇和許仙的千年之緣,怕是沒有幾天,就要開始了。
陳亦沒有打算去理會,還不到時候。
倒是那天的黑袍人,和江邊投石的那個小童口中所說的妖怪,更令他在意。
黑袍人只要再出現,陳亦自信能找到他。
但是小童所說的妖怪就難說了。
那日入江探索,雖然沒有找到什麽實質性的東西。
但陳亦確實發現了一些可疑的痕跡,否則他也不會這般在意。
加上這幾天他著寺中僧侶出去打聽,也確實發現了錢塘江的一些異常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