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楊曉川發現自己寫完的貝葉不見了。
原本他把貝葉卷在一個瓦罐裡,藏在竹榻之下。今天早上,他發現罐口的封泥破了一個洞,裡面的貝葉不翼而飛。
“是老鼠嗎?”他心想“但是老鼠磨牙,應該只會把貝葉咬爛,並不會把這不能吃的東西拖走。亦或是什麽人有意為之?可會是誰呢……”
想來想去無甚頭緒,於是他又在壇中放入了貝葉,封好泥。一晃到了晚上,楊曉川熄了燈,躺到竹榻上,卻只是假寐,又在枕頭底下藏了一把柴刀,他靜靜等著,希望到了夜間,可以一探究竟。
約摸三更時分,楊曉川幾乎都快熬不住了。忽然竹樓裡忽然有了響動,楊曉川余光一瞟,只見一隻白色的小狐狸,眼睛在黑夜中放著綠光,從窗縫中鑽了出來。
小狐狸悄悄落到地上,小眼四處打量了一下,見無動靜,便悄悄溜到到了楊曉川的竹榻底下。
聽到竹榻底下傳來牙齒啃泥的聲音,楊曉川心想:定是這個家夥無疑了。
不一會兒,小狐狸從竹榻底下鑽了出來,嘴裡還叼著一遝貝葉。
小家夥又四周看看了,見楊曉川沒有動靜,便向窗戶方向走去。
它剛一轉身,楊曉川便“蹭”的一下從竹榻上跳了起來,抽出枕下的柴刀,向小狐狸砍去。
小狐狸避閃不及,被一刀砍掉了半截尾巴,一聲慘叫,從肛門中放出一股黃煙。
楊曉川被突如其來的毒煙熏的夠嗆,等緩過神來,已經不見小狐狸的蹤影。
他把門窗都打開,又掌上了燈。只見周圍一片漆黑,只有一道血跡從竹樓延伸到樹林中。
“待到天色明亮,再順血跡找它去”楊曉川心想,轉身回竹榻上睡了。
天剛破曉,雞還未啼。楊曉川洗了洗惺忪的睡眼,便拿上柴刀竹杖,順著血跡進了樹林。
清晨林中露水很重,沒走多久楊曉川的鞋就濕了,血跡經過了幾個小時的暴露,已經變成了黑色,不過還算清晰。拿著竹杖撥著草,楊曉川不知不覺已走了一個多小時,到了樹林深處。
血跡在一片河灘上戛然而止,面前已是寬闊的磨共河,緩緩流淌著。
看來小狐狸多半下河了,血跡沒了,對岸又是茫茫叢林,楊曉川隻好打道回府。
他沿河往北走,這樣可以更快到達回村的大路。這段河灘平時少有人來,滿是亂石,不過要好過在雜草叢生的樹林中走。
走不一會兒,他忽然聽到前面有人唱歌的聲音。
放眼望去,是一個高挑的女子,正在沐浴。站在水中,清澈的河水沒過胸口,露出豐腴的香肩,頭側著,一頭黑發垂到水面,她一手拿著皂角包,一手拿著木梳,正在梳洗頭髮。
陽光照到女子臉上,映出她雪白的皮膚,美中不足的是,女子右臉上長了一塊蛇皮一樣的癬,由眼角一直延伸到腮邊,顯得有些滲人。
“這不是……香婉麽?”楊曉川一眼便認出了她。之前他也奇怪過,香婉為何總是用花串擋住右臉,好像還施了很厚的粉。
見香婉沒有發現自己,楊曉川便悄悄往樹林中繞去。“就當沒看見吧,香婉一定也不想人知道。”他心想。
“啊——!”
沒走一會,楊曉川身背後傳來一聲呻吟,是香婉的聲音!他忙向河邊跑去,只見香婉癱倒在河岸上,一隻暗紅色的蛇,正在她身旁扭動著。
楊曉川拔出腰間的柴刀,
一把向蛇擲去,“鐺!”的一聲,打在了石頭上。他見沒打中,也顧不上怕,舉起手邊的一塊大石,對著蛇頭死命砸下去,連砸了幾下,直砸到蛇變成了一攤血肉。 扶起香婉,她臉色蒼白,濕漉漉的身體傳出一陣滾燙,右手的胳膊上,可以看蛇的兩點牙印。
“香婉!香婉!”楊曉川大喊,香婉卻好像聽不到一樣。
楊曉川扯下一角衣服,用力綁住香婉的胳膊根。看著香婉的傷口,他猶豫了一下。
“不管了,救人要緊。”
楊曉川把嘴貼上香婉的傷口,一口一口吮吸出毒血,再吐出來。
香婉手臂疼的一激靈,恢復了一些意識,勉強睜開眼睛。看到楊曉川在自己身旁,一口一口吸著毒血。
“曉川,沒用的……這種蛇……毒擴散很快……來不及,你……快停,會……中毒的。”香婉說。
“別說這些,你救過我,我就一定會救你!”楊曉川繼續吸著毒血。
“沒用的……,我……死後……把我埋在……爺爺旁邊。”香婉努力的說著話,仿佛要交代最後的事情。
“你不會死的!”楊曉大聲說道。
香婉搖搖頭,說:“我其實……是漢人,小時候……臉上……長蛇鱗,不吉利,父母就……把我扔了,是……爺爺……收留我。來……這裡,村民……也不喜歡我……,說我是……蛇妖……附體,爺爺……一定……要留我,就搬到……村外住。”
楊曉川吸的嘴裡都麻木了,香婉的傷口裡已經沒有了血。可她的臉色卻越來越差,身體也漸漸硬了起來。
“好冷……”香婉蜷縮著,顫抖了起來。
“不冷啊,不冷……一會兒就好了。”楊曉川拿衣服蓋住香婉,緊緊的抱住她,臉上雖強顏笑著,眼眶卻濕潤了。
如今滇南正是暑熱時候,楊曉川知道,香婉此時感覺冷,只有一個原因,她的心跳在慢慢減弱。
雖然和香婉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楊曉川和她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她身上很多地方,都和何小芹很像,她們一樣獨立,一樣堅強,一樣的善良、樂觀。
眼看香婉的呼吸越來越弱,焦急之中,楊曉川突然感到丹田裡的什麽東西動了一下。“是上次那股氣!”他努力回憶著,上回面對惡象時,自己是如何調動這股氣的。
他閉上眼睛,穩住呼吸,將精神集中在丹田,感覺氣的流動。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楊曉川感覺一股熱流隨著呼吸緩緩流向全身,那股氣衝出丹田,在楊曉川周身循環著。
“如果我的血脈和香婉連成一體,說不定可以借助內丹之力幫她逼毒。”楊曉川心想。
他拿起柴刀,割開了自己的手掌。又在香婉的傷口上劃了一刀,拿自己的手掌貼了上去。
楊曉川催動周身的氣,不一會兒,香婉體內的血液果然又快速流動了起來。楊曉川將氣往丹田處收,發現一股暗紅色的氣流進了自己體內,應該就是那蛇毒了。
楊曉川用周身的氣將蛇毒包住,逼到另一隻手的中指,只見那中指越漲越大,漸漸變的烏黑。他將指尖在柴刀上一劃,一道黑色的血噴射了出來,連噴了一分多鍾。
“咳……咳”,香婉咳嗽了兩聲,臉色漸漸恢復,緩緩睜開眼睛,說:“我……這是……死了嗎?曉川……你怎麽也在。”
“你在說什麽傻話,咱們都活的好好的呢,不信你掐我一下。”楊曉川笑著說。
香婉伸出手想掐一下楊曉川的臉頰,卻使不出力氣,只是輕輕捏了一下。
“好啦。我不會騙你的。看你臉上都是汗,快擦擦吧”這一會兒香婉的臉上已經冒出了不少汗,楊曉川拿起了蓋在她身上的衣服,卷了卷遞給她。
“我這樣的臉……沒有嚇到你吧”香婉一邊擦著臉上的汗,一邊對楊曉川說。
“不會,咱們是朋友,你長成什麽樣子,我們都是……誒?!你!”楊曉川說著,突然一臉的驚訝。
“怎麽了?”香婉有點緊張的問楊曉川。
“你去河邊,照照你的樣子。”楊曉川指著磨共河的方向。
香婉走到河邊,朝水面望去。只見清澈的水面映出自己的影子,還是烏黑的頭髮,雪白的皮膚,並沒有什麽異樣……等等!香婉仔細的打量了自己的臉,那塊蛇皮,居然不見了!
再看手中的衣服,那塊蛇皮竟脫落在了上面。
香婉又驚又喜,這麽多年,除了爺爺,她一直不太敢和人太過親近,洗個澡都要跑到如此偏僻的地方。如今這個可怕的夢魘,終於徹底消除了!
“這……是怎麽回事?”香婉說。
“我猜,這塊蘚可能是你體內的宿毒造成的,剛才我替你逼毒時,應是幫你把體內的宿毒也一並逼出了,宿毒一去,這塊蘚自然也就脫落了。”楊曉川說。
“太好了!你真是我的大福星!”香婉歡呼雀躍,高興的像個小孩子。楊曉川看著香婉這麽開心,也笑了。
這時香婉突然跑到楊曉川身邊,對著他的臉頰輕輕親了一下,楊曉川的臉頓時通紅,如同一旁天邊的晚霞……
傍晚,兩人終於回到了竹樓附近。
“對了,我還沒問你,今天怎麽會跑到磨共河邊去了?”香婉問楊曉川。
“哦……我是去……找東西”楊曉川支支吾吾的說。
“莫不是……去找你床底下的貝葉紙。”香婉笑著說。
“你!你怎麽知道?難道你偷看過……”楊曉川一臉驚愕。
“就……看了一點點,我覺得那東西好像對你挺重要的,又原樣放回去了。”香婉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反正你也告訴了我那麽多你的事,就當扯平了吧”楊曉川搖搖頭:“那……你現在知道我……”
“世界這麽大,沒見過的事,不代表不看能。不過不管你是不是異世界來的,咱們……”香婉錘了錘楊曉川的胸脯“都是朋友!”
“嗯!”楊曉川點點頭,欣慰的笑了……
楊曉川必須得重新寫貝葉了,香婉答應幫助他,不過今天太過疲憊,二人打算先回去休息。
這晚楊曉川睡的很香,很快便進入了夢鄉,夢裡他和何小芹又回到了牛脊村,在滿是野花的山坡上玩耍。楊曉川摘了一朵野薔薇,想要送給何小芹,何小芹一回頭,臉卻是香婉的模樣!
“你心裡,更在乎我還是她?”
“我……”楊曉川竟一時語塞。
忽然間周圍下起了暴風雪,何小芹的身影消失在雪裡,周圍的景物也頓時變換,再一看,楊曉川竟來到了自己的串串店裡。
這時從洞子深處走來了一個男人,身子雖肥胖,卻尖嘴猴鰓,兩綹長長的狗油胡子一直垂到地上。
“小兄弟,別來無恙啊!”胖男人說。
“你是福……”楊曉川本就覺得這男人有點像誰,聽到這嗓音,終於想了起來。
胖男人用手指按住了楊曉川的嘴巴,說:“在這裡,就不許提我的名字了,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