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學生受教了,我等確是狹隘了。既然王爺對革命了解得如此透徹,可否指點學生一二,該怎樣才能取得革命勝利,富強中國?”木憶山起身鞠了一躬問道。
洪正維吃驚地看著木憶山說道:“振華?他怎麽可能……”
就連李飛也是不解地看著木憶山。
載伯涵也愣了,他沒想到木憶山竟會這樣問自己,問一個統治者怎麽推翻你,還能有這樣的操作?
載伯涵搖了搖頭:“我說過了,推翻清廷易,治理國家難,想要中國富強,憑你們革命黨,沒有可能!”
“憑我們不行,憑你就行嗎?”洪正維怒了,“振華,你問他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我們革命革的就是他的命。哼,他為了保住權勢能給你說實話?你到底在想什麽?我們這麽多仁人志士追隨著孫先生還愁建設不出一個強大的新中國嗎?”
“桐華,稍安勿躁,”木憶山對著洪正維正色道,然後轉向載伯涵道,“依我看來,王爺不是這種人,以王爺的心胸定會給學生一個明確的答覆。”
載伯涵皺了皺眉頭,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但還是說道:“不用想了,不可能的。你們這些革命黨要軍隊沒軍隊,要指導思想沒指導思想,組織不嚴密,成員良莠不齊,想要中國富強?還是省省吧。”
木憶山一呆,沒想到載伯涵竟這麽說,洪正維則譏笑道:“看吧,我就說了,他怎麽可能這麽好心地告訴你,我看他就是沒安好心,說這麽多就是為了打擊我們革命的積極性,好能保住自己的權勢。”
這會兒木憶山心裡也起了嘀咕,看向載伯涵的目光不由得懷疑起來。
李飛這時起身問道:“敢問王爺是否覺得憲政可行?學生見泰西諸強國皆行憲政,日本亦是先立憲後強大而打敗我大清。學生聽聞太后已下旨重開變法,若是推行憲政,修訂良法,掃除弊政,興工商,豈不是就可以和日本維新一般富國強兵?”
“立憲是需要的,”載伯涵點點頭,隨後有搖搖頭,“可問題根本不在立不立憲上,現在維新,哎!晚了!若是早二十年,哪怕是庚子國難之前,我還有信心維新成功。現在?病入膏肓,非猛藥不起作用,藥一猛必是革命!沒聽說過船小好調頭嗎?以日本的體量,維新相對簡單,就這樣還不是爆發過西南戰爭?中國是個大國,四萬萬五千萬人口啊,任何一點小事,一但乘以四萬萬五千萬就都不是小事了。況且治大國如烹小鮮,而國人現在如此急躁,恨不得一下子就能富強,就想憑著推行憲政、召開國會就立馬富強了?這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李飛失魂落魄,“革命是死,維新無路,難道中國就沒救了嗎?難道我等就只能看著祖國沉淪不成?不甘心呐……”說著說著,李飛竟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李飛這一哭弄得載伯涵手足無措,連忙上前和木憶山一起把李飛拉了起來,“快別哭了,我又不是說中國沒救了,有救還有救!”
李飛被按在椅子上,收了淚問道:“王爺,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載伯涵連忙點頭應道。
“那,那該怎樣救中國?”
“革命。”載伯涵緩緩吐出兩個字。
這些把三人都說迷糊了,搞不懂載伯涵是什麽意思。
“王爺,可是您剛才不是說革命不行嗎?”李飛有些奇怪地問道。
“此革命非彼革命,我是說他們的革命不行,沒說革命不行。”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洪正維聽這話又急了。
“桐華,先聽聽王爺怎麽說的。”木憶山拉住了洪正維。
載伯涵沒有接著解釋,反而問三人:“你們知道革命到底是什麽嗎?”
李飛一愣,道:“是什麽?革命不就是造反嗎?”
“哼,什麽造反,革命是崇高的,我們是推翻暴政。”洪正維不滿地說道。
木憶山看到載伯涵不以為然的表情,便開口問道:“不知王爺有何見解?”
載伯涵整了整衣服,重新坐了下來,說道:“既然都不知道,我就講講吧。要說革命就必須搞清楚另一個概念——階級。階級是人們在一定的社會生產體系中,由於所處的地位不同和對生產資料關系的不同而分成的集團。不太好理解是吧?我來給你們舉個例子吧,地主擁有大量的土地,這土地就是生產資料。佃農沒有土地,只能租種地主的土地進行耕作,他們只有極少量的生產資料,比如說鋤頭之類的工具。由於佃農租種地主的土地,地主依靠剝削佃農生活,這樣就分成了兩個對立的階級——地主階級和佃農階級。這樣說能理解吧?”
從抽象的概念轉到具體的例子上,三人都理解了階級的含義,便紛紛點頭。
載伯涵身體前傾叉著手,雙肘拄在膝蓋上,接著說道:“第一,革命是階級矛盾和社會矛盾激化的產物。在階級社會中,不同的階級之間存在著矛盾、衝突和對抗。比如說農村土地兼並,大量農民淪為佃戶,如此下來貧者愈貧富者愈富,而且地主通過高利貸等手段欺壓佃戶,以致許多佃戶甚至賣兒鬻女,甚至私設刑堂、草菅人命,這些你們都見過吧?”
“沒錯,此等劣紳最是可惡。”木憶山和李飛點點頭,洪正維更是咬牙切齒地說道。
“所以說,這就是矛盾,當這種矛盾、衝突和對抗大大激化時,就會發展為政治革命。想想歷代農民起義是不是這種情況,若不是被壓迫的活不下去了,又怎麽會反抗呢?所以說革命是階級矛盾和社會矛盾激化的產物,同時又是解決階級矛盾和社會矛盾的主要途徑和手段。”
載伯涵停了停接著說道:“第二,革命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力行動。任何一個反動落後的統治階級出於自身利益的需要,都不會輕易地退出歷史舞台,都會竭力反抗進步階級的革命,千方百計地維護自己的統治。在這種情況下,進步階級只有通過暴力革命才能達到變革社會制度的目的。在舉個例子,到17世紀,英國的有產階級和新貴族已經得到了長足發展,而詹姆士一世一上台便鼓吹“君權神授”,即不把議會放在眼裡,又不關心海上貿易,不重視建設海軍;大大阻礙了英國社會經濟的發展。查理一世繼位後,專製獨裁,橫征暴斂,使英國社會的各種矛盾迅速激化。後來查理一世為了籌劃軍費,鎮壓蘇格蘭人民起義,被迫於1640年恢復長期關閉的議會。結果以議會起草了《大抗議書》,抨擊查理一世暴政,他們要求限制王權,取消國王的專賣權,監督國王和大臣的活動。查理一世拒絕接受《大抗議書》,最終導致了英國內戰的爆發。過多的細節我也就不多說了,你們在大學裡,有機會可以去查找一些更詳細的資料。總之,以新興的有產階級為領導的議會推翻了英國的封建階級的專製制度,1688年“光榮革命”標志著英國有產階級革命勝利,1689年的《權利法案》使英國確立了君主立憲製。從此英國的統治便從舊的封建貴族手裡轉移到了有產階級新貴族手中。”
“從這裡也可以看出來革命是社會的物質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產物,是人類社會歷史發展不可避免。因為它不是以人們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而是由社會矛盾運動規律決定的。”載伯涵說完這一通,看著眼前屏息凝神地聽著的三人。
“呼。”木憶山深出一口氣,對著載伯涵說道:“想不到一個看似簡單的革命,竟然還蘊含如此深刻的道理。王爺剛才一席話真是令學生大開眼界,不知我中國革命又當作何解釋?”
載伯涵思考了一下問道:“任何一個國家的統治者都是一個階級的代表,其統治是為了維護本階級的利益,我問你們,當今朝廷代表的是誰的利益?”
“還能是誰?不就是你們滿人嗎?”洪正維張口就說道。
載伯涵搖了搖頭道:“不對,雖然朝廷一直維護八旗的利益,但實際上整個朝廷所代表的是士紳地主階級。在中國雖然一直號稱天子至高無上,但實際上皇權並非無限的。東晉時‘王與馬,共天下’就表明了皇帝不過是門閥貴族的代表。到了唐代科舉興起,新興的寒門就與門閥士族展開了權力之爭,唐末的牛李黨爭就是體現。到了宋代,士紳地主徹底取代了門閥,文彥博說:‘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此後,哪怕改朝換代,真正統治中國的其實是士紳地主階級。正所謂皇權不下縣,你們可以想一下,再對比一下德國。鄉下的百姓出了矛盾是去縣衙告狀還是去找族長、鄉老告狀?是國法管用,還是各宗族家法管用?再問你個問題,我朝自入關以來最是稱得上是明君的是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