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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間諜》第60章 心有靈犀
  清晨,程曉峰被誘人的香味從夢中喚醒,這是連日來睡得最踏實,最舒心的一晚。

   這香味來自於客廳,念雲和佳美已經做好了早餐。

   三人開始享用一頓豐富的早餐,一直單身的程曉峰,一直冷冷清清的家,因為多了兩個女人,便有了溫馨的感覺。

  遠處,烽火連天,昨日,驚心動魄,今朝,享受安寧。

   這份安寧持續不過片刻,就被倉促的電話鈴聲打破。

   “程桑,馬上到我辦公室。”這是松田裕太的聲音。

   “哈依!”

  唉,隻吃了幾口的程曉峰,向兩位女士歉意地笑了笑,抓起一塊壽司塞到嘴裡便要出門,臨出門前,又跑回餐桌前,再抓起一塊年糕,忍受著燙嘴的溫度,呲牙裂嘴地吞進肚中,匆匆灌上一口牛奶,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這近似粗魯和不禮貌的舉動,反而讓兩名女子相視而笑,一個早晨的忙碌終究有了回報。

   ——————

   在松田裕太的辦公室裡,幾位組長已經到了,程曉峰的姍姍來遲,讓松田裕太有些不快。

   “你們誰能告訴我,汪星究竟是怎麽回事?”

   “報告機關長,我用兩張通行證為誘餌,準備釣地下黨的一條大魚,結果汪星故作聰明,安排人強行插入,並提前與地下黨接觸,讓地下黨的聯絡員起了戒心,將通行證賣掉,逃走。無奈之下,我隻好安排人分別跟蹤兩張通行證和聯絡員。通行證已經有眉目了,木村拓野正在善後。當我的人跟蹤到聖心醫院,汪星突然出現搶功,而且向我開槍,索性,那支槍卡殼,沒有打響。結果,被地下黨所乘,不僅汪星受傷昏迷,地下黨也在殺了幾名特務後跑掉,還在過程中誤傷了一名醫院護師。後來,我是給汪星和那名護師處理了傷口之後,才在巡警到來之前脫離。”

  “公董局,今天一早就向我們提出嚴重抗議,讓我們解釋!”

   “您昨天一直在陸軍司令部,這件事也怪我,沒及時向您通告。”

   “程桑,這讓我們很被動啊。”

   “哈伊,是卑職的過失!”

   “你說汪星想你開槍?”

   “是的,昨天汪星的手下不懂得怎樣尊敬長官,被我教訓一頓,當時,木村君也在場,將四名偵緝隊的特務請到憲兵隊整肅軍紀。”

   “好吧,這件事,你就不要再出面了,讓上島負責與公董局交涉,把汪星引渡到陸軍醫院。”

   “哈伊!”

   “大家散會,程桑你留下。”

  ——————

   松田裕太看程曉峰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裡,緊繃的臉緩和了許多:“汪星,確實與我們的工作方法有些差異,不過,你也不要過於記恨,這個汪星運氣還真是不錯,這已經挨了三槍。”

   程曉峰心中一動,如果汪星知道他挨的三槍都是周慧打的,知道了會不會撞牆啊。

   “他是我們網絡投誠軍統的一個榜樣,榜樣,是的,我們使用汪星,要有策略,好了,不說汪星了。昨天,畋俊六司令官再次嘉獎櫻花小組,熊本君繪製的菏澤城防圖非常詳細,為十四師團制定作戰計劃提供了很大的幫助,土肥原將軍特地為熊本君請功,請司令官晉升熊本君為大佐。”

   “太好了,那是我老師那是冒著生命的危險獲得的情報。”

  “沒錯,

恭喜你的老師,還有你,都是帝國精英,帝國的此次戰役進展順利,你們功不可沒。”   “是機關長運籌帷幄的功勞。”

   “哈哈,我是與有榮焉,怎麽樣,這個詞用的恰當吧,哈哈......”

   ——————

   回到辦公室,程曉峰原本的擔心又增加了一分,這個土肥原真是善於把握人心,熊本老師本來就懷揣著矛盾的心理,如此一來,這天枰又會向日方傾斜。如果,老師將國軍的真實戰力悉數托出,再提供歸德完整的城防情報,這歸德能否守得住呢?

  土肥原在爭取老師,自己也在爭取老師,都是針對老師性格中的弱點,過於感性。

  突然,程曉峰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從某個角度來講,自己這次面對的對手可是日軍教父級的間諜,是自己遇到過最強的重量級對手。

  這次對決的是土肥原,自己有多少勝算呢?土肥原可以給老師軍人的榮譽,自己又有什麽呢?

   對了,是老師的人情味,師母和師妹明天就到了,自己只要善加利用,就能......

   唉,不知道周慧怎樣了,下班無論如何也要去看看她。

  ——————

   當劉悅欣上班的時候,看到了笑容燦爛的值班長,就知道,這場風波已經過去。可是值班長還是叫住了她,然後神秘地說:“小欣,不錯,看來病好了,昨天可把孫姐給嚇壞了。昨天那個憲兵隊的真是莽撞,事情沒搞明白就拿憲兵隊嚇唬人,我們是特高課的,再說我們也不是軍人,他們憑什麽管我們,下次,遇到憲兵隊的任何命令,必須通告特高課機關長。不過,那個通話記錄還是抹去吧。”

  “哈依,我明白了!”

   獲得確認,讓懸了一晚上的心終於落了地。

   她開始自嘲:傻姑娘,傻姑娘,你這次可不是為了他,這是為了組織,他一定是為組織做大事的,我這樣擔心他,這樣做全是為了抗日事業,與個人感情無關。近藤富衛這個小夥子也是不錯,如果答應了近藤君,是不是更可以證明我不是喜歡他。可惜,近藤是日本人,對了,那個女的也是日本人,他怎麽就可以找日本女人,這是典型的漢奸,強烈鄙視!

   “傻姑娘,想什麽呢?”

   劉悅欣一回頭,看孫姐笑岑岑站在後面,眼睛似乎看到自己的心裡。

   “沒有啦,孫姐。”

   “昨天多虧了你!”

   “我?是您把我送到醫院的。”

   “不是的,是老柯說的,沒有你,我家月月在家裡,老柯哪能踏踏實實地應酬。沒了月月這個心事,老柯才有精力把事情辦得妥妥的,他讓我謝謝你,說改日請你吃飯。對了,還有那個近藤先生。”

   “哦,姐夫請吃飯,當然要去了,不過,近藤先生就算了,不若叫小紅......”

   “什麽?什麽?有什麽好事情叫上我?欣欣,病好了?是不是那個誰......”這時,小紅從後面湊了上來。

   “什麽好事情?你的嘴可真快,竟然給近藤打電話。”

   “喂喂,有沒有什麽搞錯,姐妹可是在幫忙,好不啦。”

   “幫你個大頭,害得人家出糗!”

  ......

   姑娘們說笑一會,劉悅欣從孫姐的話裡聽出弦外之音,那就是,地下黨的這次行動很順利!

  ——————

   在餐廳,乙班的姑娘特別開心,大家排著隊,因為值班長請客,值班長在每人飯盒裡加了一根紅腸。劉悅欣把手指輕探到欄杆下面,當手指碰觸到紙條的時候,她的心又不爭氣的慌亂起來,他知道她一定會去找紙條,她也知道他一定會給她留紙條,這應該叫心有靈犀吧,呸呸呸,我才不跟他心有靈犀!

  劉悅欣吃得很慢,很從容,她不時將眼睛瞄向餐廳門口,在等那個女孩的出現,她要對那個女孩展露善意的微笑,或許,她會是她將來的嫂子。

   結果,那個女孩今天卻沒有來,這不僅讓劉悅欣微微有些失望,微微有些酸意,她肯定是和他在一起。

   在洗手間,緊緊攥在手裡的那張紙條已經被汗水浸濕,猛吸幾口渾濁的氣味,再次讓心情平複,手指微微顫抖地展開那張紙。沒錯是寫給她的,上面的電碼也只有他倆才能看得懂。

  “你是一名合格的間諜了,昨天乾的不錯,救了我,也救了不少抗日志士。其實,你見的那個女孩是一個苦命的女孩,她是我一個朋友的情人,她的情人去了前線,不久就回來了。

   我昨天帶著她是去給我的師母買東西,我師母和師妹明天就要來上海的,女孩子用的東西我又不懂。

   我們兩個真的沒有關系。

   不知道,我的解釋是否清楚。

   謝謝你,傻女孩,有你,真好!”

   劉悅欣猛然仰面盯著天花板,努力不讓淚水流出,但,怎麽也止不住噴湧的淚水。

   於是,她放棄了,用手緊緊地捂住嘴,嗚咽聲,久久不停......

   ——————

   從聖心醫院出來,馮源將程曉峰送出門外,這是三年來,馮源第一次見到小組的核心人物,心情很是激動。

   “周慧沒有暴露,見過你的三個特務已經滅口,還有一名特務,暫且還有用,事後我會處理。汪星兩次差點死在周慧手裡,算他命大,明天就會引渡到陸軍醫院,至少一個月不能下床,所以,你目前也是安全的。”

   “懂了,老何也跟我交代了,地下黨的那批貨和人已經安全離開了。”

   “是啊,都是抗日,我們幫一次,以後也好見面,是不是已經與那個地下黨的聯絡員有了聯系渠道?”

   “是的,對方非常感激我們的出手。”

   “行,保持這條線,彼此照應,不過不要泄露我們的身份。好好照顧周慧,她這次傷的不輕。”

   “是,我會注意。我們的職責就是保護您,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行了,我們這次見面已經違反了小組紀律,老何那邊就不要節外生枝了。”

   “明白!”

   ——————

   在回去的路上,去了偵緝隊,在偵緝隊的醫務室,那名特務頭上纏著紗布。

   看到程曉峰進來,立即從床上跳下來。

   程曉峰環視一眼室內環境,問道:“怎麽樣?還疼麽?”

   那名特務搖搖頭說:“報告長官,不疼了。”

   程曉峰點點頭,給出一個出去的眼神後,率先走出門。

   那名特務乖乖地跟在身後,也出了房門。

   “迫不得已,下手重了些。”

   “沒關系,沒關系,卑職明白這是您在保護卑職。伊佐組長前來問話,我可什麽都沒說。”

   “很好,我跟汪星之間的一些不愉快,其實不該你們的事。”

   “是是,卑職明白,卑職這條命就是您給的,您若不嫌棄,卑職就追隨您。”

   “行,你叫趙曙泉吧,在軍統上海站也是一個隊長。”

   “老皇歷,不提了,跟著程副官,能為您跑跑腿也行。”

   “好了,規矩我也不說了,你現在的任務好好休息吧。”

   “是,卑職遵命。”

  ......

   經歷這件事,也算是認識了汪星的能力,能夠安插一個人在偵緝隊,應該可以及時掌握汪星的動態,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汪星啊汪星,經過這次,你也該長長心了。

   ——————

   再回到櫻花電訊室已經是晚上九點了,電訊室此刻空無一人,佳美和念雲都在老師家裡收拾忙碌,明天師母和師妹就要到了。電訊室的屋子也是空蕩蕩的,上午,電訊組已經派人將通訊器材撤走,隻留下一部電台,作為與櫻花小隊聯系所用。

   櫻花小隊此刻有兩個選擇,繼續留在十四師團或者回歸上海本部。按理說,情報工作已經完成,就應該歸隊。但是,在中午的通訊過程中,松田裕太和熊本俊二都認為,櫻花小隊應該在十四師團攻下歸德之後歸隊。

  他們的堅持,讓程曉峰心亂如麻,擺在眼前的功勞沒有放棄這一說,這是松田裕太正常的思路。可是,老師如此堅持,就顯得別有意味。

   以老師所說,低於乙種師團戰力的十四師團,要想攻擊歸德,勝算不大,搞不好會被十幾萬國軍吃掉,那麽老師的堅持就是抱定了必死之心。

   如果,十四師團有信心拿下歸德,那麽,肯定是有什麽依仗,會是老師那十幾天搜集的情報麽?或者對十四師團戰力的自信?

   難道老師已經改變了初衷?這個肯定與土肥原有關。

  如果是那樣,自己的身份會不會被老師揭穿?如果是十四師團自信能拿下歸德,徐州那八十萬國軍的命運會不會因此斷送?

   今天是五月十三日了,從最新的態勢圖來看,徐州方面還沒有撤退的跡象,日軍東面和北面的進攻依然受到二十萬國軍的頑強阻擊,而推進緩慢。

   原本看到了一絲曙光,如今又是陰雲密布,他非常慶幸,昨天沒有發出十四師團實際戰力的電報。

  程曉峰關了燈,點燃了一顆煙,來到窗前。

   ——————

  話務課乙班快要下班了,那個女孩應該收到寫的紙條了吧,他在想像那個女孩看完紙條後的反應。

   自己身為間諜,從踏進湘潭訓練營開始起他就明白了,今後,他將拋卻個人的私情,於是,他與家族斷絕了來往,與往日的同學好友斷絕了來往,努力把自己搞得猥瑣不堪,也是不再奢望能夠擁有愛情。

   像他這樣行走在黑暗中的間諜,每一處情感上的牽絆都是一種隱患。

   他不想任何女孩對他產生感情,那個劉悅欣也不能,但是這個女孩的間諜天賦和多情是並存的,曾有一個時期,他非常後悔用紙條那種有些曖昧的方式發展她加入小組。

   發展這個女孩時,隻想把她作為一枚閑棋冷子,瞞過所有耳目,哪怕是總部。

   他非常清楚,潛伏在特高課如在懸崖邊緣舞蹈,每一次行動後都會帶來漏洞,天衣無縫,瞞天過海是不可能的,只要是為了有價值的情報,他曾經多次抱定了赴死的準備和決心。那麽他的接替者,就是這名女孩,她會進入電訊組的,會獲得有價值的情報。

  然而,就是這個外表不怎麽出眾的女孩,幾次近似於窮酸文人般的執拗,讓他有了牽掛。

   他不斷地告誡自己,那種牽掛只不過是對一個成長中下線的牽掛,換作一個同性的下線,他依然會牽掛。

   但是,他發現這種告誡是蒼白的,自從三井洋行的近藤富衛出現在女孩下班的門口,他的心裡就開始不安。

   這種不安如蛆附骨,時時在灼蝕他的神經。幾次,他都想出面告誡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公子,每每都被他的理智所壓製。

   ‘感情會讓人失去理智,是一名間諜致命的缺陷’這句話被他寫在間諜手冊第二冊的開頭,這句話看似是對那個女孩的忠告,又何嘗不是對自己的忠告。

   就在昨天,那個女孩憑著入門級間諜的所學和領悟,冒著生命危險,實施了一系列的拯救行動,一個資深間諜都未必能做的這麽好,這著實令他感動。他也知道,這個女孩能如此做好,很大一部分源於對他的特殊感情。

  原本只在門扉的縫隙中透出些微光,在此刻轟然衝破門扉,無比明亮。

   他明白,自己在乎她,在乎她的安全,也在乎她喜歡誰。

   猛然,心跳加速,他用近乎貪婪的目光向下望去。

   ——————

  她出來了,乙班的姑娘今日的興致特別高,大家說說笑笑,打打鬧鬧。

   那個俏麗的身影依然行走在最後,她總是人群中最不引人注意的那一個。

   突然,那個女孩回頭,朝他這面直直地看過來。

  他在黑影裡,她如何會發現,對了,手中煙頭的小光亮,他未曾料到,如今女孩感覺已經如此靈敏。他沒有躲避,也沒有探出身子,就那樣定定地看著那雙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那女孩也這樣回望著光點處,她清楚他在看他,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睛。

  兩人就這樣遠遠地對望著,隔著黑夜,兩人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注視,感受到對方眼中的火焰,就在這危機四伏的夜,他讀懂了她,她也讀懂了他。

   片刻的注視,似乎已經是永恆,在此刻,世界只剩下他們倆,他們有了共同的目標,共同的信仰,為了愛人,為了能夠在一起,他們要並肩戰鬥。

   ——————

   就在這時,發報機的滴滴聲,在黑暗裡分外清晰,到了與老師聯絡的時間。

   可是,這次的密碼是櫻花小組的密碼,另一端的是鈴木一郎。

   “幸子怎麽樣了?”

   程曉峰笑了笑,將電文發過去。

   “很好!與佳美相處的很好,她已經成為電訊組的一員,天天盼著你回來。”

   “告訴她,很快!我就回去了!我們今日在菏澤遭受到頑強的抵抗,菏澤的立體防禦滯緩了帝國軍隊的步伐,不過,明日就能攻下菏澤!後天就會進攻歸德。”

   “老師呢?十四師團能攻下歸德麽?”

   “當然能,這個沒有絲毫懷疑,熊本組長的策略成功了,我們偵查的菏澤城防圖在這次戰鬥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現在,熊本組長還在作戰會議上,你不知道,我們受到十四師團怎樣的禮遇,那就是一名帝國特工的最高獎賞!”

   果然出現了偏差,這是程曉峰最不願意看到的,老師果然如鈴木一郎所說的,十四師團完全有能力拿下歸德。那就是在五月十五日,那時,徐州的國軍將無法突圍,哪怕從現在就開始撤退,也是無濟於事。

   不行,不能這樣任由十四師團進攻歸德,必須有所作為,而唯一能夠借力的只有櫻花小隊的三人,該如何做呢?

   “鈴木君,十四師團能攻下歸德,所依仗的又是什麽呢?去掉三個聯隊,只有五個聯隊了。”

   “哈哈,程桑,後天你就明白了!”

   “告訴老師,家裡已經整理利索,該添置物品已經到位,明天下午去碼頭接師母和師妹,讓老師放心。”

   發出最後一封電文,程曉峰陷入了沉思。

   ——————

   此刻,菏澤城外的槍炮聲終於停息了,殘破不堪,幾近崩塌的城牆,還有城外被巨型炮彈犁過無數次,已經支離破碎的城防工事,無不在訴說著今天戰鬥的烈度。駐守在菏澤的一個半旅,在一天的戰鬥中已經損失了七成。可是,身為中國軍人,依然憑著劣勢的兵力,粗陋的武器和血肉之軀抗衡著日軍的鐵甲洪流,在日軍數十架飛機的轟炸下、數百門各式大炮的炮擊下和數次猛烈的衝鋒下,他們依然不退!

  在十四師團的指揮部裡,各個作戰單位在匯報今日的戰況,氣氛顯得凝重而壓抑。

   “一個小小的菏澤城,區區一個半旅,竟然能阻擋帝國軍隊一個師團的攻擊,讓一個加強師團為之駐足,是我們的恥辱,帝國軍人的榮譽難道會在這裡斷送?”土肥原賢二陰沉著臉,繼續嚴肅地說道:“我不在乎什麽軍紀,我在乎的只有明天,我要在中午之前踏上菏澤城樓,諸位都聽明白了麽?”

   “哈依!”所有人一起起立立正,齊聲應道。

   這個時候參謀長說:“師團長閣下,這次國軍的立體縱深防禦和頑強的鬥志確實讓我們不得不重視當下的對手,我們也是為了保存實力,避免帝國軍人在這個小小的菏澤城做無謂的犧牲。畢竟接下來要孤軍深入,將面對更強的中央軍。不過,憑著熊本中佐的城防圖,我們已經摧毀了他們城防工事,明天中午前就可以拿下菏澤。修整補充後,後天就可以直插歸德。”

   “好,為了鼓舞士氣,攻下菏澤城,師團休整半日!會議到此結束,諸君回去好好休息,注意警戒!”

   “哈依!”眾將佐再次應命,各個面上帶著興奮,起身離開。

   “熊本君,您留一下。”

   “哈依!”

   ——————

  “感謝您!”土肥原鄭重鞠了一躬。

   “師團長閣下,您這是?”

   “您發回的第一戰區情報,獨獨缺了對國軍戰力的評估,今日,方才深刻體會到您的良苦用心,的確,一個軍隊的戰力表現在訓練和作戰經驗上,這些固然重要,更不可低估的是軍人的鬥志,就像今日菏澤的守軍,如此頑強,不可輕視啊。幸虧,您的良苦用心,我們才配置了強大的火力。獨立混成第4旅團,已經接收了佔領區,我們的28旅團可以完完整整地參與歸德戰役。”

   “哈依,是卑職擅自僭越了,能夠引起師團長的重視,是卑職的榮幸。”

   “菏澤城防情報及時準確,減少帝國軍人的損失,接下來,第一戰區的攻略,還需要您給予戰術指導。”

  “哈依,卑職已經電告上海總部,完成歸德戰役之後,我們小隊才歸隊。”

   “太好了,我會為您請功,不出意外,明日您的晉升令就該到了。”

   熊本俊二一愣,接著立即起身,躬身一禮,激動地說:“太感謝了,謝謝師團長的推薦!”

   “誒,應該的,您也回去休息吧!”

   ——————

   月亮當空,月華灑滿大地,熊本俊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暢,大佐,這可是踏入將軍的最後一道階梯。他原本以為自己淡泊名利,誰知一旦名利就在眼前,卻發現自己錯了,人性就是這樣,經不起命運的拷問。

   回到自己的帳篷,鈴木一郎已經等在那裡。

   “熊本組長,這是程桑的來電,明日下午,他就去接夫人和令嬡,他讓您放心。”

   熊本心中一顫,女兒明天就到上海了。

   “鈴木君,是啊,我們都盼著回去,不過要拿下歸德之後。土肥原將軍要求明日中午前攻下菏澤,下午休整半日......”

  說到這裡,熊本注意到鈴木一郎眼中閃爍一道異樣的神色。

   “怎麽?有什麽不妥?”

   “熊本組長,您不在軍中,在作戰會議上主官提到休整,那意思是可以縱容部下為所欲為,以振士氣。”

   熊本俊二想起,土肥原賢二說完這句話時,那些將佐都露出興奮之色。

  ......

   熊本俊二躺在行軍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帳外傳來一陣陣嘈雜的集合聲,更讓他無法入睡。

   乾脆起床,來到帳外,月光將平原照得雪亮,不少部隊正在集合。

   隨手將站崗的一名士兵叫過來,問道:“不是明早進攻麽,現在為何到處都在集結。”

   “報告長官,上峰下達了休整令,各個部隊便連夜集結,準備肅清周圍的各個村莊,今晚月光很好,正好有利於部隊行動。”

  “不是要好好休息麽?”

   “長官,休整令是可以搶劫的,凡事獲得的財務都可以歸個人所有,再說,花姑娘......”

   沒等哨兵說完,熊本俊二就衝進帳篷,把鈴木一郎搖醒,急促地說:“快,命令護衛小隊集合!”

   ——————

   看到這個熊本中佐,全副武裝,帶著一個小隊的士兵匆匆離去,那名哨兵露出鄙夷的神情。

   此刻,以中隊為單位的各路日軍向菏澤方圓十數裡的村鎮開拔,此起彼伏的槍聲劃破平原的夜空,在各個村莊響起。

   一小隊日軍,繞開菏澤城,直撲城西北五裡的大丁莊,跑在隊伍前面的是一位中佐。

   大丁莊方向傳來的密集槍聲讓這位中佐的心一直懸著,快點,快點,他不停地加快速速,但願能來得及。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槍聲已經稀落下來,整個大丁莊已經面目全非,原本寧靜的村莊,此刻村口的幾處房舍已經燃起熊熊大火,國軍士兵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填滿壕溝和工事。莊裡到處傳來士兵粗暴的吆喝聲,男人們的呼喊聲,各種砸門聲,瓶瓶罐罐的破裂聲,更多地是孩子和女人的哭聲叫喊聲,在這些嘈雜裡還時不時夾雜零星的槍聲。

   他們這個護衛小隊,是師團直屬警衛大隊的,有特殊的裝備,特殊的服裝,特殊的權利,所以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街道上的士兵爭搶著從各家搜刮來的財務,當看到一個士兵一手拎著一打肥皂,一手還在整理褲子的的時候,熊本俊二的心已經墜入谷底。

   他沒有理會那名士兵,而是以極快的速度衝到那名老漢的院門口。

   院門的大門已經被撞開,一扇門板歪斜,那名老漢歪倒在屋前,地面是一灘血跡,老漢的手腳還在微微抽動,一把鋤頭還握在手裡。

   屋裡傳來女人撕心裂肺喊聲,是那個女孩,那個叫采蓮女孩的聲音。

   一個士兵拿著一塊花布料,帶著滿足的淫笑走出房門,看著雙眼噴火的中佐,嚇了一跳,立即來了個立正,卻不防褲子滑落在皮靴上,慌得那名士兵手忙腳亂地提褲子。

   熊本俊二衝擊屋裡,裡面傳來劈裡啪啦的耳光聲,‘八嘎,八嘎,’的怒罵聲。

   一會兒,三四個士兵狼狽地拎著褲子跑了出來。

   “鈴木,看好采蓮。”熊本俊二衝出房門,扶起地上的那名老漢。

   老漢還有一息尚存,看到面前人的樣子,頓時瞪大雙眼,兩手要去抓熊本俊二脖子。

   熊本俊二沒有躲閃,任由老漢掐住自己的脖子。

   “老哥......對不起......我來晚了.....采蓮我會當女兒一樣照顧.....您放心。”熊本俊二斷斷續續地說。

   他感到幾乎窒息的氣管重新有空氣灌入,掐在脖子上的手在松動。

   “爹——”

   衣衫不整的采蓮從屋裡衝出來,撲倒在老漢身上。

   老漢想抓著女兒的手,可是已經沒有力氣了,然後他將目光轉向熊本俊二, 便凝滯在那個方向,一動不動了,他已經耗盡了生命中的最後一絲生機。

   ——————

  一副棺槨,合殮著一對老夫妻,一個小隊的日本兵抬著這副棺槨來到村外的墳地,天色已經微明,菏澤城傳來重炮的轟鳴,漫天的煙塵衝向雲霄。

   “采蓮,這是戰爭,不是我能夠阻止的,你的爹娘已經安葬。我答應過你爹,照顧你,現在兵荒馬亂,你還是跟著我吧。”

   采蓮已經換上了一套日本軍服,頭髮全部束在帽子裡,這一切都是熊本俊二為她做的,她就像一個木頭,任由他的擺布。

   扶著采蓮讓她磕了三個頭之後,讓鈴木一郎和報務員架著她,帶著這一個小隊的士兵回到營地。

   一路上,到處是燒殺劫掠過的村莊,到處可以聽到哀嚎,平民的屍體比士兵更多。

   熊本俊二已經麻木,那個凶手就在剛才的營帳裡,凶手就在剛才給他一個大佐的頭銜,凶手就是淡淡的一句‘休整半日’,無數平民的生命就這樣失去,無數櫻花也因此凋零。

   他剛才還感恩戴德,他還想助他成就功勳,想想兩天前鮮活的那張憨憨的笑臉,想想那個靈動略帶羞澀的姑娘,強烈的負罪感如山般地壓了下來。

   自己還辯解這是戰爭,其實,自己就是幫凶,刺進老漢胸膛裡的刀也有自己的一份。。

   天啊,自己這都是做了些什麽!

   一名讓天下凶手都得到懲治為信仰的偵探,如今,成了幫凶,一名徹徹底底的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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