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古道意,千裡快哉風。
趙政坐在車乘之上,雖然日薄西山,也絲毫不影響他悠然心情。
“王孫,公子府到了!”
隨著車夫的聲音響起。
侍奉趙政的仆人為其揭開了車乘的簾幕,趙政緩緩走了下來。
不經意間一抬頭,趙政卻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趴在公子府朱紅大門的門柱上。
成蟜身著略有寬大的錦緞華服,露出半個小腦袋,一雙晶瑩透亮的眼眸張望著四方。
在看到趙政之時,成蟜兩個小酒窩立刻露了出來。
“兄長!”
帶著一絲絲奶味的聲音響起,快四歲的成蟜寬袍大袖之下小腿用力的翻上門檻,他把自己翻到了門檻之上。
兩隻小腿一只在門檻左面,一只在門檻右面,結果兩面都碰不到的地面之上,小屁股撅得高高的,不上不下。
發覺自己被困在上面的成蟜不由得用委屈的眼神看著趙政。
一身黑衣玄鳥紋飾的趙政看著自己弟弟的樣子,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連忙上前將自己的弟弟拎起來,然後放在了地上。
蹲下身輕輕的將其衣物之上灰塵打去,趙政揉了揉自己弟弟軟軟的小臉。
“小蟜兒,你怎麽在這裡?”
“我想兄長!”
在華姬被子楚無盡期的軟禁之後,成蟜便一直和趙政住在一起,他對自己的兄長甚是依戀。
看來日後成蟜之亂是很難出現了。
“小蟜兒真乖!”
趙政伸出手揉了揉成蟜的腦袋,然後牽著成蟜的小手走入公子府邸之中。
“小蟜兒,你想讀書嗎?”
“什麽是讀書啊?”
“小成蟜每天隨著先生識字,便是讀書!”
“可先生好凶!”
成蟜很不喜歡先生,他老是拿著那竹子的細枝條抽打他的小手。
可疼了!
趙政笑著看著自己的弟弟,曾幾何時他也很怕教書先生。
可此時的師尊卻倍感親切。
“日後,先生隻教成蟜識字,等成蟜識字後,兄長親自教你。”
“好啊,父親說兄長很厲害,一個人可以打一百家人。”
小成蟜奶聲奶氣道。
趙政聞言一臉蒙圈,然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麽,笑道:
“那是諸子百家,不是一百家人!”
“諸子百家是壞人嗎?兄長為什麽打他們?”
“不是壞人,只是當初立場不同。”
走到了子楚房門之前後,趙政蹲下身來道:
“這樣,你先去兄長房間內玩,兄長要有事要見一見父親,等兄長見完父親,再去找你好不好?”
“好!”
成蟜很聽話,自從他母親從他的視野之中消失之後,他就把趙政當做他唯一的依靠。
他生怕自己的不聽話,就會連兄長也失去了。
看著小成蟜消失在庭院的轉角處,趙政輕聲歎了口氣,然後緩緩走到子楚房門之前輕輕的敲了敲門。
“父親!”
“進!”
大門緩緩被打開。
走進子楚房間的趙政愣了愣,子楚的房間之內溢散著淡淡的茶香味道,趙政一臉詫異的看著自己父親。
子楚見到趙政臉上帶著一絲不自然的紅潤。
“不得不說這茶真的是一件好東西。”
趙政愣了愣後,立馬反應了過來。
“既然父親喜歡,明日政問師尊討要一些。
” “不用為這些事勞煩春秋仙人了,對了,政兒這麽晚找為父可是有什麽事情?”
子楚有點不好意思,從老聃先生那裡討要了一些茶葉,沒想到被自己的兒子撞上了。
趙政聞言點了點頭,然後端正了身子道:
“父親,太陰學宮招納世人,父親可有國策預備?”
“國策?”
子楚有點懵。
秦國上一次制定國策,還是六國合縱之時,而上上次,則是昔日秦孝公變法之時。
國策為國之大策,是不可輕易決定的。
這怎麽就聊到國策了?
“太陰學宮之學位,猶如函谷關之險要,不得不爭,當有國策。”
“雖師尊善待大秦,可大秦更需厚待學宮之策。”
趙政一拜道。
子楚聞言,皺了皺眉,然後輕輕飲了一口酒尊之中的茶水。
“此言得之!”
“可如何立策?”
趙政聞言從袖口之中取出一卷竹簡遞給了子楚。
子楚看了看手中的卷軸,又看了看趙政。
感情自己的兒子都準備好了。
“一曰獎,二曰述,三曰激。”
趙政拜道。
子楚緩緩拉開竹簡道:
“詳細講之。”
趙政拱手一拜,道:
“一者,凡秦國無論兵民,入太陰學宮者升一爵。”
“升爵?”
“會不會有些過了?”
子楚皺了皺眉。
秦國有二十軍功爵位,為秦人必爭之。
自商君立策而來,只有軍功可以升爵,從未聽過有其余方法可以獲得爵位的。
“太陰學宮本應為軍國必爭,授軍爵不為過,此外太陰學宮學子,父親以為拿不了一爵位嗎?”
趙政反問道。
“如此倒也可以。”
“二者,傳言於秦,太陰學宮之雄、才、奇,有長生不老之法。”
“此不難!”
“三者,以王室公開激勵軍民。”
“此亦是不難!”
子楚點了點頭,這三策只有第一策有些許難度,不過或許也真的是利大於弊。
“此外,父親可入長庚宮請武安君授軍以學。”
“武安君, 如何會願意?”
子楚皺了皺眉道。
武安君與秦國王室之恩怨實在是不好說。
雖然是上一代人恩怨,但是武安君卻實實在在的是冤死了,他可是生生受了那自刎之辱。
趙政拜了拜道:
“若以小人,當復仇之,可武安君自然非常人也。”
“武安君心系士卒,自然首肯,而前塵往事,他也早已不放於心上。”
“若是父親不安,可請祖父授爵於武安君後人。”
“如此,倒是也可以。”
………………………
………………………
走出了父親的房間之後,已然是漫天星辰,趙政轉身走到了自己房間之前。
打開了房門,走入其中之後,趙政便看到了趴在木床之上已然睡熟的成蟜。
晶瑩透亮的一絲絲口水順著他的嘴角滑落,小家夥整個小臉都被自己壓變形了。
趙政無奈的搖了搖頭。
從袖子之中抽出了一條絲巾,輕輕為成蟜將嘴角的口水擦去,趙政將小家夥緩緩翻過身來。
然後他在桌案之上輕輕展開了一卷竹簡。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
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趙政心中暗道:
隻願此帝王家之情誼能夠稍微長久些。
趙政受了十年冷眼、人情涼薄,此時無論是師徒之情、兄弟之情,亦或者夫子之情他都格外的珍惜。
夜已深,燈火之下,少年天子人影搖晃。
這世間終究是沒有毫不費力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