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郡已經對外切斷所有通訊。
　　此刻的李昂，並不知道在帝國最南邊兒、他兩年前率五萬偏師打下來的那個郡，正在發生什麽。
　　若是知道，為父報仇也會成為無關緊要的事。
　　家國天下，這是三個概念，後面永遠大於前面。
　　李昂拎得清。
　　……
　　此刻蜀郡，正在進行一場盛大葬禮。
　　一口大棺，寬三米，長五米，楠木打造，朱漆如血，纏繞金絲，厚重莊嚴。
　　一根二十米大龍杠，橫插八根五米小龍杠。
　　抬棺的是李載道、韓破軍、孫韞、孟天行這四大家主，加上他們家族嫡系，差不多百人。
　　後面又跟四大家族三千族人。
　　俱是披麻戴孝，神色頹喪，滿臉死氣，再無平日一丁點囂張跋扈、頤指氣使。
　　他們知道，在給沈蒼生遷墳重葬之後，他們就得全數上路。
　　為他們三年前的所作所為買單——拿命來買。
　　四大家主，年過半百，過去許多年，都站在蜀郡權利金字塔頂端，此刻卻都佝僂身子，替他們素來不齒、寒門出身沈蒼生抬棺。
　　如果李昂只有橫絕當世的武道，是沒有辦法讓他們屈服，在臨死前給沈蒼生抬棺。
　　士可殺，不可辱。
　　你可以殺死我們，卻不能在我們死前，還要羞辱我們。
　　但此刻披麻戴孝給沈蒼生抬棺的他們，臉上除了後悔和頹喪，並沒有一絲屈辱。
　　只因沈長生是天策爺的義父。
　　父憑子貴，四字足矣。
　　李昂一身孝服、頭纏孝帶，渾身素白，撫靈而走。
　　身邊是寧山河、白玉蘭、高長恭、唐斬這四個幾乎同樣裝束的年輕人。
　　器宇軒昂、神色肅穆。
　　再稍後一些，就是沈仲康、沈素言、蘇蘭和沈君婥四人。
　　沈素言攙扶著沈仲康、沈君婥攙扶著蘇蘭。
　　眼眶都很紅。
　　今早出發前，李昂跟他們講過——今天咱們一家子都不準哭，義父在天上看著咱們。
　　不過想著不哭是一回事，身處現在這種肅穆莊嚴的場景，眼淚又怎抑製得住?
　　沈素言和沈君婥都悄悄抹淚。
　　沈仲康和蘇蘭，就哭成淚人兒，撫靈走了一路，眼淚就灑了一路。
　　“爺爺、媽媽……咱都別哭。哥哥說的不錯，爸爸在天上看著我們，爸爸肯定不想見我們哭的。”
　　端著沈蒼生靈位的沈君婥，不住勸沈仲康和蘇蘭。
　　悲傷太過，極為傷身。
　　沈仲康上了年歲，蘇蘭身子骨弱，若不控制，今日過後，怕是得生場大病。
　　“嗯。”
　　兩人都點頭。
　　目光投向前方雄偉高大、一身孝衣、卻不掩睥睨天下之氣的李昂。
　　“君婥……若不是昂兒，你爸的仇，又怎報的了?當初你爸把昂兒從孤兒院領回來，咱們家跟昂兒有了一家人的緣分……往事種種，不必再提。但以後，你可再不能任性，傷害你哥……”
　　“昂兒自小大氣，不跟你這妹妹計較。但他其實……一直很在乎你這妹妹對他的看法。能真正傷害到他的……都是他真正在乎的。”
　　蘇蘭歎道。
　　“媽媽，我……我知道的。”
　　沈君婥低著頭。
　　方才一直壓抑著眼淚的她，此刻眼淚就那麽奪眶而出。
　　她感覺得到的。
　　雖然哥哥始終寬厚待她。
　　但很多東西，其實是回不去的。
　　哥哥疼她，愛她，憐她，更多源於她是沈蒼生的女兒。
　　因為她對哥哥的任性傷害，兄妹幼時青梅竹馬的情感，已經消磨得差不多。
　　沈君婥苦澀一笑。
　　哥哥始終是哥哥。
　　卻也永遠只能是哥哥。
　　有些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就那麽離她遠去，再也不可能屬於她。
　　……
　　四大家族抬棺入西蜀。
　　隊伍後面是負責押送的龍驤、虎賁、鷹揚三大戰團。
　　抬眼望去，浩浩蕩蕩，鐵血崢嶸。氣吞萬裡如虎。
　　再後面就是張邵為首的蜀郡文武百官、冠蓋公卿。
　　所有人，都是白衣素縞、披麻戴孝。
　　“為沈先生送行！”
　　隊伍每隔一裡便鳴槍一次，萬把長槍齊鳴，轟擊長空。
　　槍聲齊整到極點，匯聚在一起，化作穿透全城的音浪，似乎要震穿所有人的耳膜。
　　“沈先生，一路走好！”
　　每聽到一輪槍聲， 民眾們便自發呼喊一聲。
　　聲音蒼涼。
　　如送別自己最敬重的長輩。
　　每五裡放炮。
　　六十四架重炮，一起釋放，便是空心炮，也震得地動山搖，天地訇響。
　　每十裡敲鍾。
　　鍾聲就更是壯闊，是一口專門空運而來、於千年前鑄造的青銅大鍾，重達萬斤，動用一輛軍用裝甲車才帶動。
　　每敲擊一下，蒼涼浩大的鍾聲，就化作滾滾洪流、傳遍整個城市，也傳到九天之上。
　　或許是鍾聲震到雪雲，本已停的雪，又開始紛揚下了，很快變成鵝毛大雪。
　　抬棺入西蜀，葬鍾鳴千古。
　　四大家主抬棺、萬人大軍護送、蜀郡文武百官緊隨。
　　全城直播。
　　八千萬生民見證。
　　如此盛大，近乎國葬！
　　卻無人覺得僭越，不合體制。
　　要問憑什麽?
　　就憑沈先生乃是天策爺的義父！
　　就憑天策爺橫絕千古的不世軍功！
　　就憑天策爺是帝國聖者，撐起過去十年帝國的體魄！
　　就憑天策爺南擊北退，東征西討，還風雨飄搖的帝國，一個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父憑子貴。
　　就憑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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