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那已經枯萎的血肉,最終像是那些‘苦難行者’一樣,化為了灰燼。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具巨大的骸骨,以及骸骨胸口前的一塊小小的紫色石片。
一雙手將它掏了出來,翻看了之後,夾進了書裡。
天上的細雨已經停過一次,但在惡魔死後卻又漸漸的下了起來。而那天生的陽光也沒有退散,並且漸漸的驅散了周圍的迷霧,開始不斷向外擴散蔓延了起來。
那些被陽光雨露所籠罩過的土地,漸漸開始有種子萌發出芽,盛開出了一朵朵花蕊。就連那肮髒與腐臭的爛泥汙水之中,也有黃花與藍仙草綻放出來。
它們吸收了土壤中一切的汙穢,將盛開的種子拋灑在了天空中。而在彩虹與香草的飛舞之間,空氣也越發的沁人心脾。
在那些腐屍附近,也有花蕊與藤蔓綻放而出,無論睡著的,還是醒來的,都有那白百合與黃菊慢慢出現在它們身邊。直到他們重新安眠睡去,彼岸花綻放在它們身前,這個不眠者,也徹底安息。
喬治與隨行的十九位騎士,以及那位巫師一路走過。每當看到一處美麗、或者似曾相識的風景,都會有人回過頭來,對馬上,背著的同伴們說一說他們看到了什麽。
“如今已經是七八年,格雷夫,你沒想到你家門前山坡的那些梨樹,還會開花吧?而且是在這秋天...”馬丁擦了擦眼淚,對馬上的同伴說道。不過卻是沒有任何回應。
收回了那望向破敗村落的目光,馬丁疲憊的伸出手臂,將快要掉下來的同伴重新扶好。看向了身邊的傑克。
傑克抿了抿嘴,抱緊了懷中的一個罐子沒有說話,繼續數起了腳下的步子。
看著他那副呆樣,自己剛剛又要落下來的眼裡,不由得怎麽也擠不出來。讓人難受不已。
“我說你別數了!應該讓阿吉來!”
“可大人讓我來,而我已經數了兩千步了。”
“所以說讓他接著你數,你步子大,他步子小。你們兩個一綜合,正好是谷地南部,還活著的人數。”
每個人都相信,雖然各位領主加起來的人數只有一萬,但這裡還活著的幸存者,絕不會只有這些人,而這些人中,便可能有他們小時候的玩伴,失散的親人。
每多一步,便是多一人。
沒多一步,在這山林之中,便更有可能還有他們認識的人。
而每多一個人,格雷夫等人,便也越能夠無憾的安息。
馬丁知道,這種想法有點迷信,許多同樣數著步子的人,也同樣如此因為那陽光擴散得多遠其實早已注定。可他們卻是忍不住還會如此。
沒過多久,前方漸漸出現了金色的麥田,似乎那場大火便是在這附近熄滅。
而當一行人翻過眼前的那座山坡,跟著領主慢慢的站在了山坡上面之後,不由都木訥的望向了天邊,忘記了一切事情。
那遠處的迷霧就像是一道連著蒼天的懸崖峭壁,豎立在了眼前。那股沉重浩瀚的氣勢,就猶如末日之中,灰色的滔天海嘯,將陽光與大地切成了兩半,分在了兩邊。
太陽已經漸漸要落入那萬丈高崖之後,四面八方的陰影蔓延而來,提前將大地拉入了黃昏之中。
而隨著那股陰影遮蓋到頭頂,人們的心,也隨著那天色越發昏暗了起來...
“那邊好像有人。”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樣的一句,隨後,眾人隨著他手指的方向,回過頭來,望向了另外一邊。
那裡有一隊隊人馬,手握著旗幟,正朝著莊園的方向奔去。而在那更遠處的方向,還有著許許多多細小的身影,在歡呼之中向那邊漸漸聚攏。
當眾人慢慢轉過身之後,便聽到了那邊的嘈雜,而當亞歷山大興奮地撕下披風,掛在長戟上搖晃起來之後,那邊興奮的人群也注意到了這頭。
的確,他們的確該如此興奮,因為他們從來沒看過如此遙遠的距離。
至於現在的太陽落山,這並沒有關系,因為千百年來那太陽便是如此。
明天太陽還會照常升起,陽光也依然會灑落到這片土地。雖然只有半天,但總有一天,它將代替大霧,籠罩大地。
想到這裡,所有人不由望向了他們的領主。
而喬治正摸著下巴,看著那遠方策馬奔來的領主們,微微挑眉...
相比於喬治等人,各個領主也是損傷不少。雖然這些人都極為擅長逃跑...實際上,在希望火種燎原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傷勢都得到了淨化。所以直接被怪物啃死的人其實並不多,與褻瀆者有過直接接觸的,更是只有最前面的那些人。
不過許多人卻是在那大霧中走散,之後便不知所蹤。
但現在往這邊來的,也有一千多人...
...
“加維閣下,在我與騎士們在前方作戰之時,作為後方的領頭者,你的確沒有讓我失望。”
‘黎明大領主’在人群們的圍攏之中(或者說包圍)慢慢渡步,他看向山坡之下的那些逃出大火與怪物追逐的人群們,在他們那悲憤、憤怒、興奮、迷茫、恐懼等等混亂的目光之中,轉過頭來,望了望亞歷山大高舉的那顆惡魔之顱(碰碰亂跳的心臟不由被安撫了一些),看向了另外幾個表情各異的領主。
“你們也同樣如此!”
喬治說道:“的確如加維男爵所說,在我的騎士在前方作戰之時,你們不用我來操心!”
這句話音落地之後,人群那雙雙目光不由突然怪異了起來,而在翁然一響的耳鳴之中,加維男爵目瞪口呆。
他望著那些一個個望過來的領主,突然目瞪口呆,突然發覺,自己好像在無意之中,挖出來了一道大坑來。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那位‘領導’接下來會說些什麽,但那人已經話鋒一轉,沒有給其他人多做思考的機會。
“惡魔點燃的那場燎原大火突如其來,就像那不知道何時會突然來臨的災難!”
“望著那煙塵席卷著大火滾滾而來,我與騎士們只能舍身衝向那災厄的源頭,但在心底之中,卻是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你們。”
“但我錯了。”說到這裡,喬治突然抿起了嘴,看著那一個個詫異的臉龐,加重了他的語氣:“因為你們根本不需要有人擔心,正如各位領主們所說,你們是一個個的戰士!!”
“也許這正是庇護之神的旨意!他考驗了我們每一個人!”
“在這場曠世之災中,面對那隨時隨地都會降臨的厄運,光憑一個人與一群人根本做不成什麽事!”
“唯有每一個勇敢的人都站出來,將自己變為英雄,才能戰勝一切!”
有人突然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氣。
的確!從一最開始,這個人便說過,在這場行動中需要靠每個人自己。
而他也說過,搶收野麥,是一件有很大風險的事。甚至勸說過那些冒進之人。
加維所傳出來的秘密,其中最為真實的部分,只有幾位領主知道。而他們為了鼓舞手下士兵所說的話,則是神乎其神。
但那神話再神,也比不得那驅散迷霧,從天而降的光芒。也更比不得那大地鮮花盛開,一個個突然倒地安息的不死之人。
而領主們所知道的聖堂騎士團,從來都只有一個人說過。
至於這個人是否有意傳出,已經不得而知。
也許從一最開始,這個人便如他所說的一樣,所有人都只能靠自己。
也正如他所說,這是一場考驗。
只是在某個人的利益之下,私自的將其添枝加葉...
但不管事情如何,這些突然感到有些汗顏的‘戰士們’,此刻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天上的陽光,看向了那遠處萬丈高霧。思考起,如果這世上沒有勇敢者將自己變為英雄,是否能有人獨自對抗這一切。
“今天,我們通過了這場神的考驗。”黎明大領主無恥的將這場災難定性為天災,可誰又能知曉那真正的事實?但不管怎樣,那一雙雙望著這位隻身帶人闖入火場,闖入災厄之中的英雄們,無法去用最惡毒的想法,去思考這些舍己為人之人。
而在他們身上那陽光閃耀的光輝之下,每一個人都不發一言,靜靜的聆聽。
“在今天,也有許許多多的英雄死去!”
“但正是因為有著他們的付出,才讓我們的後代得以繼續繁衍。”
“才讓這片被腐化的土地,在他們的鮮血之中,重新被淨化,重現光明!”
的確,不光是他們眼前站在高處的這些人,這位大領主在告訴他們,在這場勝利之中,英雄這個稱呼,屬於每一個人不管他們最開來到這裡,始抱有的是何種想法,但一個人是否是英雄,隻問結果,不問原因。
“大火燒去了許許多多的糧食,但明年的收成將會更好。而在東邊與南邊,還有著無數的沃土良田,等著你們去收獲采摘。”
“這一次不會再有怪物四處襲擾你們。明年,我們也不用再等田裡面自己生出野麥。”
“因為我們從今天開始, 可以去自己去種植糧食!”
死難永遠讓人傷懷,而也正是如此,所爭取到的東西才更難能可貴。
在聽到了這番話之後,這些在災難之中苦苦掙扎之人,都不由失聲痛哭了起來。
他們不需要去啃食那點無法讓人下咽的泥土、草與樹皮了。也不必再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家人,慢慢的在懷中死去。
曾經他們所做的一切都無能為力,但今天卻有人帶著他們,將頭頂的那些黑暗與大霧撕開!
“同胞們!”領主突然嘶聲力竭的大吼而出,壓住了那些人失聲的痛哭,壓住了那些熱淚盈眶的呼喊。
“災難還未結束,一切還未過去。”
大領主如此說道,人群漸漸靜了下來。
“但這片陽光,卻是在迷霧來臨之後,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道奇跡!”
“這道奇跡來自於你們每個人的雙手,有你們每一個人的付出與貢獻。”
“雖然它只會有一天。但卻也僅僅是一個開始!”
的確,正如他所說,這份穿透大霧的陽光,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參與。
而只要每一個人都動起自己的雙手,鼓起勇氣站出來。這份陽光即使只有一天,但卻一定只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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