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要的東西！”竇真將手上的首級甩出，還滴著血的人頭滾到段言腳下，驚駭乃至無法置信的面孔依舊可見，或許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這樣輕易就被殺死了！

　　“很好！許久未見你的武藝確實沒有落下！”段言沒有理會地上的人頭，反而對竇真感歎道:“但是為什麽要弄那麽久！以你的箭術你的身手要取趙濤的性命簡直就是探囊取物！”

　　“你不知道拖得越久意外就很有可能發生麽?你是自恃自身武藝高強是麽?在完成任務之時還要戲耍一番！”段言一陣斥罵，作為謀士，他喜歡一切皆按照預想的方案行動，一切以完成任務為重，任何與之無關的事都不可取！如竇真今天這樣的行為就是在橫生變節，畢竟世事難料，很多情況下都是人算不如天算！

　　竇真沉默不語，好像接受了他的責備，又像是無視了他的斥責，有一種愛理不理的感覺！

　　“給我個理由！”

　　竇真沉默些許之後，抬起頭來凝視著那不容置疑的目光，質問著！他的雙眼是那麽認真，帶著逼迫，直盯著！

　　“我只是為了讓接下來並州的民眾少吃一點苦頭！少受點罪而已！”

　　面對著這樣的目光，段言冷笑不止，感覺這是個愚蠢的想法，弱肉強食罷了！還需要什麽理由?算計你是因為你有被算計的價值！

　　“你是什麽身份?”段言忽然問道。

　　竇真微抿嘴唇，低下了頭顱有些微弱道:“冷玄衛玄衛首領！”

　　“呵！你還知道自己的身份啊！”段言嗤笑一聲，“那冷玄衛現在的使命是什麽?”

　　竇真單膝跪下，無比虔誠說道:“忠於陛下，盡職殿下！匡扶正統，在所不惜！”

　　“好一個在所不惜啊！作為首領，你都這樣了！還怎麽教導手下的冷玄衛，是不是我們失勢了，讓得曾經陛下手中沾滿了鮮血的冷玄衛也心慈手軟起來了?還是我們沉寂太久了！心中生出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情感?”段言面露冷色道。

　　“可是百姓是無辜的！”竇真面露不忍道。

　　“何為無辜！生在這個世界就沒有所謂的‘無辜’，家畜何其無辜，怎不見你同情他們，這個世界的命運是掌握在某些人的一念之間，動則動亂不止，靜則太平盛世！殿下又何其無辜，他熱血充盈，他奮勇殺敵，他獨創敵營拯救你所謂的‘無辜’百姓，但是得到的回報是什麽?三年時間人們隻記得那個到北燕當質子的殿下，而不是為國鞠躬盡瘁的殿下！你以為殿下的無情是哪裡來的?是被你那‘無辜’的百姓逼出來的，心中那最後的心軟已經被他們扼殺殆盡了！殿下恨的不是朝廷！因為朝廷本來就是爾虞我詐，他恨的是那些百姓，當年若不是為了救數千被北燕捉住當了人質的百姓，手下的忠誠將士哪裡會損傷殆盡，又怎會被逼為質子?”段言厲聲斥責道，當年的殿下經歷了如此多的人情冷暖，才最終蛻變成了現在他心目中合格的主君，天下能成大事者，無一不是冷血無情只顧自身利益之人！只要是雄主，無論外在表現得多麽和善，本性還是冷酷的！所以梟雄才能獲得勝利，而受人愛戴的英雄則長眠地下！“所以說百姓是一把好刀，能傷人也能傷己，關鍵就看怎麽用了！嘿！今日你發慈悲救下的，他日很能就會造反殺死更多的人！”

　　“我不相信殿下會變成這樣！三年前那個熱血護國的殿下會有那麽冷血！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只不過是殿下一時間沒有醒悟過來而已，若不得民心，將來何以登上大位?”竇真不信道。

　　段言深邃的眸光看了竇真一眼，竟是沉默些許，他喟然歎道:“竇真，你還沒有看清這個世界的本質麽?民心民心啊！只要不越過那條底線，怎樣壓榨他們他們都會忍耐下去，只要給他們希望，他們就會追隨於你，先帝不夠賢明麽?夠寬宏大量吧！你能否認他是能夠締造盛世大周甚至有可能一統天下的帝皇嗎?但是結局你也看到了！當他被開文帝推翻下去的時候，這個大周有多少人能夠起來反抗?幾乎沒有！為什麽不反抗，因為反抗會死人！當時他們家有余糧，生活富足了！一邊是死亡，另一邊是未知的未來，如果是你你會選擇那個?呵！反正大周的改朝換代還影響不到他們，即便是換一個皇帝，至少他們現在的生活還沒有變化！至於之後，等變了再說！”

　　“所以說你對他們好！他們不一定會記在心裡。當不斷逼迫到一定程度時，再把他們撈起來，他們就會死心塌地地聽從你的號令！現在我們施展的就是這樣的‘借刀殺人’，他們逼迫百姓，而我們則暗自收攏人心，又有誰知道這事是我們乾的?更何況只要將開文帝的幾個皇子塑造成不堪造就的惡劣形象！嗯！不用抹黑了！現在這樣也足矣！嘿嘿！到時候殿下的機會就來了！”

　　竇真感到一陣乾燥，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心中對段言“毒士”之稱越來越畏懼，不愧是當年先帝手中的一把毒刺，既狠毒又忠心！他的聲音好像被這樣的言論震懾到沙啞的地步，良久之後才問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難道你就不怕殿下最後鳥盡弓藏麽?最後落得個遺臭萬年的下場麽?”

　　段言搖了搖頭道:“你不明白！對於每一個冷玄衛，他們都有著一個令人悲傷、同情、憤怒的故事，他們都有著無法釋懷的仇恨，而我的仇恨更加強。也許你的仇恨只是將當年對你家人下手的仇人殺了就行了，但是對於我來說不將他們斬盡殺絕我誓不罷休！我此生存在的意義只有三個，一者便是輔佐殿下登上大位;二則便是殺盡仇人;而最後則是匡複我段氏一族的良名，不讓先人蒙冤遺憾。而只要殿下能夠登基，那剩下的兩個也能夠達成。至於我的性命，又有何惜！”

　　說到這裡，段言眼中有著一位位愧疚閃過，但是想起先帝的恩德，便毫不猶豫將之壓在心底！

　　竇真深深看了段言一眼，想要將他現在的樣子記牢在腦海裡。“殿下的大計我不會忘記，因為殿下的存在，我們這群人才能夠有了活著的希望！否則我們冷玄衛便是一堆行屍走肉！”竇真呼出一口氣，現在明白了自己的本心是什麽了，可以同情別人，因為他們可憐，但是不可以因為同情而放棄自己，因為他身上背負的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著別的東西！

　　“現在好了！我們差不多可以回去跟殿下複命了！我也好久沒有見過殿下了！”段言將腳下趙濤的頭顱撿起來，隨手一甩拋入密林之中，相信很快這顆頭顱便會被野獸吞噬。

　　“難道我們不用留下來看下接下來事情的發展?”竇真問道。

　　“不用！”

　　“你確定他們能夠打起來?要不要我留下來製造混亂?”竇真還是問了一句。

　　“我們不能留下來，這件事插手到這個地步已經足夠了！做的多破綻就越多！到時候恐怕點火不成反燒身了！”段言點明道，“況且！這趙毅年輕時候可是在江湖上凶威赫赫之輩，端的是睚呲必報，手上的人命可不少啊！嘿！殺子之仇！絕後之恨啊！他一輩子的期望都沒有了，他不報仇還能幹什麽?就算他能夠忍下這個仇恨又怎樣，匪寇之中講究的是一個恩怨分明，到時候就算他不報仇手下的人都不會同意！”

　　“更何況我們的這位程茂程尚書可不是一個易於之輩，他的胃口可是非常大的啊！貪財的人最恨的就是從他手上奪走他的東西，以他欺軟怕硬的性格，若此次劫走糧草的是北燕的人，他連點氣都不會出;但是現在劫道的可是一群匪寇，小小的劫匪還不會放在他的心上，不滅了白羅山他豈能罷休！不拿回十倍的東西他出得了這口氣?不殺光白羅山他哪能敲山震虎為寧王獲得更大的聲望?”

　　“更何況白羅山上還有著我們的暗子，只要有他在，那白羅山就不會失敗，並州就一定會亂起來！局勢便還在掌控之中。”

　　“而這個計劃最大的幫手還是獄中的崔元書啊！若不是他隱瞞災情;若不是他軍管並州並且收了並州的糧食每日限制發放，這個計劃就不可能成功！並州百姓的底線已經快要斷了，他們對官吏的不滿深深積壓在心裡，這個時候只差最後一根稻草了就能夠將它壓斷！到時候烽火席卷並州！程茂這個作為賑災的主使，哪怕是沒有罪也會被當作替罪羊，替朝廷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更何況我們手中可是掌握了一些東西！到時候寧王必受重創！”段言哈哈大笑道，提起這個計劃他就好像變了一個人，更加瘋狂了！也更加冷酷！

　　竇真雖然早已知道計劃的殘酷，但是還是有些不忍道:“你難道真的就不怕事情失去了掌控，到時候燒起的是燎原大火，燒遍整個大周麽?”

　　“嘿嘿！”段言冷笑，“作為謀士，雖然不可能將所有的事掌控在手上，但是人能夠算到的都逃不出我的眼睛。你說它會燒遍整個大周?作為這個計劃的策劃者， 你覺得殿下沒有考慮到這件事麽?畢竟殿下要的是完整的大周而不是支離破碎的江山！”

　　“額！倒是我多慮了！”竇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道，他或許忌憚段言這個曾經冷玄衛的首腦，但是對於他知根知底的殿下，還是有著十分的信心的。

　　“你不是謀士！只是個計劃的執行者！所以你能夠想到這個已經很了不起了！”段言安慰竇真道，看來當了幾年的玄衛衛主，竇真的頭腦也變得更加靈活了！“殿下的心計手段不在我之下，能夠制定這個驅狼吞虎之計，就連我也只是敬佩一聲！”

　　“你可知道並州之外的幾州因為幾個刺史盡心盡力，此次的蝗災並沒有在他們那裡造成太大的危害，因此那裡的百姓的底線不僅沒有被觸及反而被遠離了！要他們去搏命造反?除非是昏了頭了！因此造反的最多就並州一地而已！但是並州並沒有多少人口，青壯年不到七八萬，能夠亂到那裡去，能燒到並州外就大出我的意料了！”段言說道，在來到並州之前他便已經將這裡的基本情況弄清楚了！

　　“這次的造反最多的是惹得朝廷震怒！然後折斷寧王的左膀右臂程茂！只要程茂這隻手斷了！戶部就不在寧王的掌控之中，寧王就沒有那麽多銀兩應付每年背後支持他的軍隊的開支，到時候支持的力度就會大降！殿下就少了一些威脅了！”段言冷笑道:“寧王！一個有勇無謀的莽夫，身邊還是少一些聰明人比較好！”

　　“走吧！並州這場大戲就要上演了！”段言說道，翻身騎上馬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