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東方泛起了魚肚白的時候,天上的雨漸漸停了。被雨水泡了整整一晚上的戰士們還在不辭勞累的搶救著災區中可能存在的生命痕跡。
雖然每一個戰士在經過一夜的奮戰之後都成了泥人,但是沒有一個人叫過苦與累。這支部隊依然像一台高效運行的機器飛速的運轉著。
秦龍也同樣經過了一夜的搶救傷員的工作,很多以前不曾看到的事情都在深深的衝擊著這個年輕的靈魂。
一名戰士的十個指甲蓋已經不知道掉落到哪裡去了,鮮血直流。但是他依然小心翼翼的從泥水中刨出了一個尚有一絲氣息的孕婦,再將這個孕婦送到醫院後,他像個傻子一樣呵呵的笑著。
另一名戰士不知道背了多少受災群眾,最後累昏倒在路邊的水塘中,可是不到兩分鍾,他又爬起來繼續衝進了災區。
還有一名戰士發現了危房中幾個幸存的兒童,他硬是用自己脊梁為孩子們頂住了快要坍塌的大梁。最後被粗糙的水泥柱子掛掉了背後的一層皮。可是他隻是在醫院讓醫生做了簡單的酒精擦洗之後又跑回了救災的第一線。
還有很多,很多這樣的戰士。
秦龍都默默的看在自己的眼中,直到最後秦少君頭上裹著繃帶同樣從醫院跑了出來,他才知道父親的這支部隊是那麽的令人敬佩,也讓自己想到了書本上那篇《誰是最可愛的人》。
直到上午八點鍾,秦少君手下的這支隊伍已經連續搶險八個小時了,大體力的勞動沒有摧垮任何一個戰士,相反越到最後從廢墟中救出的傷員越多。不少地方垮塌的房屋與斷壁殘垣已經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後來另一支部隊趕了過來準備輪換掉秦少君所指揮的隊伍,在經過簡單的工作交接之後,秦少君和對方的領導敬禮握手之後便準備撤出災區。
當秦龍默默的跟著隊伍撤出災區的時候,眼前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周圍四村八鄉的群眾手裡拿著煮熟的雞蛋,還有人拿著熱氣騰騰的豆漿想要塞到隊伍中戰士的手裡。
可是秦少君的這支部隊沒有一個人接過老鄉們的東西,隻有宋政委在隊伍的旁邊不斷的用高音喇叭喊道部隊不能隨意接受老百姓的東西,請鄉親們收回。
直到後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跪在了秦少君面前,他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昨天他因為在外鄉沒有回村躲過了一劫,但是他全家都被泥石流埋了,聽到了這個消息老人家差點沒有背過氣去。可是又聽說自己的孫子被趕來的戰士救了,在醫院看到那個秦少君所救的嬰孩之後,老人家再也坐不住了,一定要親自感謝部隊的大恩大德。”
說著話老人家就要給面前的戰士們行禮,秦少君趕忙把老人扶了起來。說道保家衛國,救助百姓本就是我們這些當兵的本分,老人家不必見外。
最後隻能由宋政委出面才把這個老人勸了回去。
因為汽車留給災區運送物資去了,戰士們隻能拖著疲憊的身軀慢慢的前行,兩旁的鄉親們也在不停的送著,不一會兒幾輛警車開到了隊伍的最前面,為這支部隊專門開道。
這個清晨十分奇怪,所有行駛在路上的汽車,即便是再堵,但是看到這隻滿身泥濘與鮮血的隊伍沒有一個人再按喇叭。有的隻是默默的注視。
沉默,寂靜。
秦少君把這支隊伍帶回了基地大院,後來聽說地方上的領導想要再來慰問一下部隊戰士,但是被秦少君拒絕了,他還是那句話,
我們隻是做了分內的事情。 這個特殊的早晨,宋政委一回來就安排基地的食堂趕緊燒生薑水,通知澡堂也同樣的趕緊弄洗澡水。
部隊的司務長一接到隊伍帶回的消息後就馬不停蹄的為大家準備可口的早餐。
熱氣騰騰的饅頭在一籠一籠端出,高熱量的菜肴在一米多寬的鐵鍋中被司務長炒的是上下翻飛。
但是不一會兒外出端菜的戰士跑回來告訴司務長今天的情況不太對勁,這時司務長趕忙放下手中巨大的鍋鏟跑到食堂一看,他也同樣被震驚了。
往日裡熱熱鬧鬧的食堂,在今天安靜的可怕,很多戰士們裹著泥水的迷彩服就趴在餐桌上,雖然他們已經回到了基地,但是過度的勞累讓他們體力透支得厲害,所有很多人居然靠著食堂的桌椅睡著了。
這時,秦少君和宋政委走了進來,看到眼前的場景。宋政委把司務長招呼到身前。
“戰士們是真累了,你先給醒著的戰士把飯一打,其他人的飯先留著。記著每人一碗薑湯必須發放到位。”
“是。”司務長小聲的回應道,並同時向宋政委敬了一個軍禮。
“老秦,我看早上的訓練暫時就免了吧,你也趕緊去衛生所看看頭上的傷,不要因小失大。”宋政委看了看秦少君頭上的繃帶。
“小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戰士休息這塊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下個月的實訓操練的事情我還要和幾個主官好好商量一下。”秦少君很隨意搖了搖頭。
“哎,你呀除了訓練,腦子裡就不能裝點別的。”宋政委無奈的歎了口氣。
秦龍從一堆戰士之中向著秦少君跑了過來。
“爸,您的傷。”
秦少君搖了搖頭,“沒事,小龍你昨晚上的表現不錯,一會兒吃完飯先回家去吧。”
秦龍望著秦少君憔悴的面容,還想再說些什麽。
可是秦少君一扭頭徑直向著食堂外走去。
宋政委歎了口氣,拍了拍秦龍的肩膀,“小龍,你要是不忙的話,早上就跟著宋伯伯好不好,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說說。”
秦龍看了看秦少君的背影,扭頭對著宋政委點頭道:“好的宋伯伯,我聽您的安排。”
宋政委看著秦龍笑了笑,轉頭對著幾個身邊的軍官安排下當天的任務。他飛快的說著,身邊的軍官拿出紙筆同樣在飛快的記著。
不一會兒,宋政委忙完了手頭的工作,招呼秦龍來到身邊。
“小龍你身體怎麽樣,需要回家休息一下麽?”
“報告政委不需要,我的狀態很好。”秦龍在宋政委的身邊猛地立定站好,大聲的回應道。
“那就好,和我出去走走吧。”宋政委微笑著點點頭。
“是!”秦龍滿臉的嚴肅。
宋政委回宿舍換了一身便裝,同樣也讓秦龍回家梳洗了一番。
兩個人身著便裝走出了營門。
一路上宋政委沒有說什麽話,隻是默默的向前走,秦龍看著這個他從小叫到大宋伯伯好像今天有很濃的心事似的,也不好問什麽,隻有靜靜的跟在宋政委的身後。
漸漸的秦龍與宋政委走出了基地門前那條足有兩公裡長的馬路,但是宋政委依然默不作聲。漸漸的他們又走進了秦城的鬧市區。
大雨過後的秦城,空氣分外清新,太陽剛一出來就已經蒸幹了地面的水汽。初夏的空氣裡又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燥熱。
大街上到處都在放著時下最流行的音樂,五彩繽紛的商戶又開始了一天像打了雞血似的營銷造勢。到處是身著暴露的姑娘在派發著各種各樣的宣傳彩頁。
已經放了假的學生三三兩兩的拉著手在街上嬉笑著,各式各樣的名貴汽車在街邊尋找著新的停車位置。
而這一切的繁華居然是在秦城百年難得一見的暴雨之後,沒有人關心過這場暴雨給秦城帶來了什麽,也沒有人知道城外的許多人此時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
秦龍看著一輛輛裝滿了軍人軍車從這欣欣向榮的鬧市飛馳而過,也同樣沒有人關心過這些特殊的人群又去向了何方。
大家只在自己的門前慶幸著雨後天晴,霧霾沒有了,生意照舊。
一個身著旗袍,濃妝豔抹的女人手拿著一張宣傳彩頁向著宋政委遞來。嬌笑著:“哎呦,這位老板,我們的洗腳城今天開業,您要不要上來坐坐。”
也許在她看來宋政委四十多歲的年齡和挺拔的身形應該是一位大老板的角色,而身邊的秦龍更像是這個老板的隨從或者是秘書什麽的。
宋政委抬起頭盯了這個旗袍女人一眼,眼神中的色彩除了軍人的硬氣之外更多的是一種攝人的煞氣。
這個見慣了紙醉金迷的女人可曾遇到過這種眼光,她伸出的手一抖,單頁從空中滑落。 女人驚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出聲。
宋政委再也沒看這個妖豔的女人,依舊默默的向前走去。
秦龍從女人身邊走過時,低聲說道:“大姐,對不起,那是我大伯可能今天有些心事,他看您那一眼可別往心裡去啊。”言罷,快速的追上了宋政委的背影。
另外幾個發著傳單的女人圍了過來
“花姐,愣什麽呢?是不是剛才的小帥哥把你迷的神魂顛倒啦。”
“花姐難道想老牛吃嫩草不成?”
女人們調侃著,隻有那個楞了半天的花姐喃喃的低語:“好可怕的目光。”
宋政委默默的穿過了秦城的鬧市,仿佛這些霓虹閃爍與他無半分關系,而他隻是一個行走在另一個世界的路人。
秦龍看著宋政委這個樣子,自己不好說話,也隻能一言不語的跟著。
最後秦龍發現跟著宋政委離開了鬧市,又走入了市南郊。一條土路過後,兩旁的松柏鬱鬱蔥蔥,松枝垂下來的樹蔭遮蔽起整條馬路。不遠處是一對綠漆的大鐵門,兩旁的石柱上寫著一副對聯:“英魂得天地,壯魄作山河。”這幅對聯被人為的刻在石柱上面,筆鋒遒勁有力好似刀斧劈砍而成。
再站在門外遠遠的望去,這鐵門內是一大片草地。草地上則密密麻麻的豎著一座又一座的墓碑。
秦龍看到這樣的景色再也無法沉默了,他抬頭對著身前的宋政委叫道:“宋伯伯,你帶我來烈士陵園做什麽?”
宋政委沒有回頭,隻有一句話回蕩在秦龍的耳邊。
“看看我們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