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政委說完這些看看了秦龍,他發現秦龍的臉色稍微好了一些,呼吸漸漸的平緩下來。然後緩了緩語氣繼續說道。
“那時候你的父親就是一個榆木疙瘩,一點也不懂你母親的心意,就這麽把勳章給你了母親,以後竟然再也沒有找過你母親,隻是一個人默默的在老家的祖屋裡收拾了一些東西然後就準備回到部隊去。你父親不聲不響的回了部隊,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家裡的事情然後又繼續投入到軍事訓練中去了,居然把你母親的事忘了個一乾二淨。直到有一天,部隊的政委把你父親從訓練場上揪了回來告訴他有個城裡來的姑娘在傳達室等他,你父親才知道你母親在下鄉支教結束之後沒有回遠在江寧城的家而是買了火車票直接到部隊找你父親。你母親十分生氣你父親對自己的不辭而別,一氣之下直接把那些勳章拿出來還給了秦少君,然後扭頭就走了。後來政委以為你父親在部隊外亂搞男女關系找你父親談話,通過詢問才知道你母親照顧你爺爺的事情,政委氣壞了,直罵秦少君是個笨蛋,讓你父親趕緊去火車站把這個好姑娘給追回來。甚至親自派車送你父親去火車站。這軍車一直開到了站台上,直到火車開動的一刻你父親才在車廂中找到了早已哭成淚人的蘭芳。結果你父親二話沒說抱起你母親直接下了火車,根本沒管別人的看法,在站台上又拿出了你母親送還的勳章,然後單膝跪在地上向蘭芳直接求婚了。有時候我又覺得你父親的傻是不是裝的,這小子還挺浪漫的,他說他這輩子都獻給軍隊了,沒有積蓄,沒有存什麽財物。這手中的勳章就是他能留下的東西,而他願意將這些用鮮血換回來的勳章作為訂婚的信物送給你的母親。聽了你父親的話,在場的所有人甚至是即將開車的列車長都驚呆了,隨後爆發起最熱烈的掌聲,後來你的母親看著秦少君眼中的真摯之情點頭同意了。再下來你的母親和秦少君坐著政委的吉普車回了軍營。
要我說,秦少君這輩子也就聰明了這一回,他帶著蘭芳回了營地,政委一看這姑娘有文化,又知書達理喜歡得不得了,和幾個部隊的主官一合計準備把你父親和母親的婚禮直接在部隊就操辦了。
可是問題又來了,你的母親是出生在書香門第,你的姥爺姥姥十分不同意自己女兒嫁給一個部隊的大老粗,蘭芳給家裡發了三份電報想要二老過來一同見證自己的人生大事,最後二老隻是說了幾句祝福的話,人卻沒有來。
但是蘭芳卻覺得嫁給你的父親是她人生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所以她也沒有給別人說自己家的事情,就在這部隊也就是咱們的基地大院跟你父親把婚給結了。
後來,你母親隨著你父親的部隊轉移,部隊去哪兒,你母親就跟著去哪兒,直到後來部隊徹底駐扎在秦城為止。
部隊不再轉移了,你的父親母親才徹底安定下來。
這樣你父親繼續忙著他的軍事訓練,而你的母親因為有文化是個大學生,她又開始想著怎麽能夠幫著和你母親一樣的隨軍家屬,想要做些有益的事情。
咱們基地的男人們都很忙,女人們又都沒有什麽文化,孩子上學的事情總是一拖再拖,很多孩子到了學齡階段居然連十個數字都寫不全。你的母親找基地的領導想辦法整了一間宿舍帶著孩子們上課識字。所以蘭芳成了咱們基地所有孩子的幼教老師。孩子們特別喜歡你的母親,甚至有時候會親切的稱呼她是蘭媽媽。基地的女人們更是感激她能給自己的孩子傳授知識文化。
所以整個基地所有的官兵和家屬隻要提起你的父親和母親充滿的都是羨慕和敬佩之情。也可以說你的母親給我們帶來了太多太多的變化,不僅是生活上的還有精神上的。 直到有一天,你的母親告訴你父親她懷孕了,秦少君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我從來沒有見過你父親高興成那個樣子,有時候在訓練的時候你父親笑起來像個孩子。
可是直到有一天,也就是在蘭芳快要生產的時候,咱們所屬的西北軍區下達了一個命令,一股境外破壞分子蓄意在邊疆挑起事端,殺害了我們不少的生產幹部,他們訓練有素,武器裝備精良,普通的巡邏部隊已經無法應付這樣窮凶極惡的破壞分子。而你的父親和我接到命令需要立刻趕赴邊疆處理這次破壞分子的越境襲擊事件,事情來得十分突然。你父親隻能草草的和你母親道別就登上了開往邊疆的軍機。
後來經過了慘烈的戰鬥,這夥破壞分子被全部消滅,你父親在軍區領導為英雄開的表彰大會上接到了一個電話,才知道家裡出了事情。
是你母親出事了,因為你母親在懷你的時候還忙著給孩子們上課,也沒有去醫院檢查,結果她懷胎是胎位不正,再加上你母親有嚴重的低血糖症狀,在家裡不慎摔倒,昏迷後發生了羊水破裂。近乎兩個小時之後才有人發現了你母親的情況,基地立刻派車送你母親去秦城最好的醫院,但是在剖腹產中又發生了大出血的情況,你母親的生命危在旦夕。
你的母親急需要輸血,可是她又是B+型血液,非常特殊。醫院中的存量不多,給你母親輸了幾袋之後就已經沒有了,我們基地的領導立刻發動全體官兵為你母親獻血的行動,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這種血型太特殊了,整個基地居然沒有一個人和你母親血型吻合。
最後我也是聽給你母親接生的醫生說道,你母親雖然虛弱但一再要求要保證你的順利降生,她說你是英雄的兒子,他不知道秦少君的死活,但是給英雄留下後代是她的責任。另外也不要再浪費國家的資源了,她在等你降生後,拒絕醫院的繼續治療,她說戰士們的心意她領了,但是戰士們的鮮血是應該留在戰場上的,而不應該再繼續浪費到她的身上。所以你的母親讓醫生給她打了一針止疼針後,抱著你,給你喂了第一次母乳也是最後一次母乳。
你的母親是抱著你走的,她走的時候很安詳,她看著你第一次吃飽了奶滿足的樣子然後深深睡著,就這樣抱著你用一個女性哺乳嬰兒的姿勢完成了人生的最後一段。”
宋政委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看到秦龍的眼中充滿了淚水,秦龍突然像是抽幹了身上所有的力氣撲倒在蘭芳的墓碑上,不斷的抽噎著。
同樣宋政委的眼中也滿含著淚水,他繼續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小龍知道為什麽你的父親從來不在你的面前提起你的母親,甚至我們所有基地的主官和家屬都沒有提起過你的母親?那是因為這些都是你的母親,就是蘭芳在走之前給醫生說的,她說你父親是一個英雄,是可以為了國家流盡最後一滴血的英雄,她不願意讓你知道在她最後的時光裡,你的父親沒有陪伴在她的身邊。她不希望你會怨恨自己的父親,她還希望你最後也能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軍人。這回你明白了事情的所有真相了麽?”
聽完了宋政委的話語,秦龍抬起頭望著墓碑上蘭芳的照片,望著這個他早應該叫媽媽的女人。他的眼中淚水在答滴答滴滾落在青石碑上。他現在才知道那個他曾經夢寐以求的親情原來在一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而這個給於自己生命的女人被自己幻想了十七年,在雨夜中呼喊了十七年,可如今才知道她原來靜靜的躺在這裡。命運的殘酷讓秦龍覺得心都快碎裂了。
他趴在青石碑上一遍又一遍的呼喊著:“媽媽,媽媽…..”
看著秦龍無法自已的樣子,宋政委深深的歎了口氣,他不知道把真相告訴這個即將,快要成年的年輕人究竟是對還是錯。但是回憶起這一周裡秦少君所經歷的事情,宋政委還是狠了狠心。
秦龍不停的哭泣,宋政委就在他身邊默默的看著。
終於在等了半響之後,秦龍才慢慢的扶著石碑站了起來,他扭頭看著宋政委:“宋伯伯,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這些,我誤解了父親十七年。為什麽您從未提起這些?”
宋政委點了點頭:“小龍,不告訴你是因為我們都曾經答應過你的母親,在你沒有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之前,我們是不能說的。但是我聽秦少君說你一不準備當兵,二不準備考軍校,難道就真的是為了和你父親置氣麽?”
望著宋政委嚴厲的目光,秦龍怔了怔。
宋政委沒有管秦龍的想法繼續厲聲說道:“這十七年來你知道你的父親,也就是秦少君是怎麽熬過來的麽?你父親在那次平亂後連慶功會都沒有參加直接被用軍機送回來,見到你母親的遺體時你知道你父親當時的情況麽?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會傷心欲絕到何種程度!你見過麽?你的父親為了把你養大,是抱著繈褓中的你找遍基地所有哺乳的婦女,挨個找人家求著人家給你喂奶,這才把你帶大!你知道一個男人是多麽的愛你和你的母親才能做到這樣的事情?還有你父親在你生病的時候多少個夜晚都是不眠不休照顧你?你還記的他怎麽教你穿衣服,扎武裝帶麽?你還記得他怎麽帶你去澡堂洗澡,為你搓灰麽?你還記得為了讓你身體健壯起來,他給領導求情親自帶著小小的你出操麽?甚至你還記的他費盡心思喂你吃飯的樣子麽?”
我估計你都忘了,在你的印像中秦少君是管制你的法西斯,是限制你自由的惡魔。是不是小龍!
你的父親這樣竭盡全力的要把你拉扯大,教會你怎麽自立,學會軍隊生活的一切都是為了什麽?就是因為他愛你的母親,他尊重對你母親的稱諾!
可是你告訴他什麽?你不願意穿這身軍裝麽?今天我把你帶到這裡來。您難道要告訴我這裡的所有人不配成為你的戰友麽?你面前的母親,她的希望是泡影麽?還是她的孩子不願意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真軍人麽?
我還告訴你小龍,你的父親是我最佩服的人,曾經在沙漠中我們缺水快要不行了,是你的父親割開了自己手臂硬是用自己的鮮血救活了好幾個戰友。到現在手臂上還有曾經的刀疤。這樣的軍人難道不配成為你的父親?不配成為你成長道路上楷模?
你以為我憑什麽接到你的電話就帶著半個連隊的人趕去救你?那是因為你是英雄的兒子,我不允許英雄的兒子有半點閃失。為了這個事情,你父親在軍區被關了一周的禁閉,他視軍隊條例為天條不可冒犯,但是為了你他認了,因為這個事情,他一周都沒有吃飯。昨天剛剛從軍區趕回來就為了讓你放心,能夠安心填報志願。
這樣的父親你究竟有什麽不滿意?他身上的軍裝你又有什麽資格去評價?”
宋政委越說聲音越大, 望著秦龍的眼睛充滿了火焰的氣息。
秦龍聽了宋政委的話語,終於明白整個事情的經過,也許這個時候他應該辯解一些什麽,但是秦龍卻不願意張口,聽著宋政委嚴厲的質問,秦龍覺得如果宋伯伯能動手打自己一頓,他心裡會更好受一些,可是宋政委根本就沒有想要動手的意思,他望著秦龍說起話來痛心疾首。
“小龍,你宋伯伯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告訴你了,人生的道路你自己決斷吧,還有你以後也少惹你爸生氣。說實話這輩子他不欠你什麽,他只欠這個墓碑裡你母親的。言之於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走了!”說完,宋政委扭頭再也不理秦龍一個人向著陵園外走去。
秦龍像是被雷劈過一樣呆呆的站在蘭芳的墓碑前,宋政委嚴厲的話語不斷的回旋在自己的腦海裡。
“我真的錯了麽?我一直想著辦法對抗這個男人,我一直在努力逃避他的管教。原來最後我才是最無知的那個人。”
陵園的老者望著一動不動的秦龍,皺巴巴的臉色一抖,蒼老的嘴裡念叨著:“孩子,小宋是個急脾氣,有些事啊他不如小秦,哦,你是小秦的兒子。對咯,你的母親我也見過,是個好姑娘。孩子,不管小宋說了什麽你都要遵循自己的內心。做自己熱愛的事業,你能走的更遠一些。”
聽了鍾老的話,秦龍的腦子突然明光一現,當他抬起頭想找到那個剛進陵園見到的老者時,面前已經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