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與婆婆正侯在角門處,等著通傳,一面打量著院中那面座山琉璃影壁,雙龍戲珠圖的彩繪已經斑駁,顯得黯淡無光,隻那泛著五彩暗光的琉璃,隱隱透著舊時的富貴莊嚴。 “婆婆的腿,只要好好將養兩個月,便能好了。”阿秀握著婆婆的手,怕她路途辛苦,順便以真氣探查一番。
“多虧姑娘相救,還每日推拿按摩,陰陽真氣,確實神奇!”醜婆婆活動了一下腿腳,歎道。
阿秀去神女峰找她那日,正是她不小心摔斷右腿的第二天,她好不容易爬回地屋中,半癱在石床上,以為自己將要拖著斷腿死去,阿秀來了。
她二話不說,先給她接了骨,以陰陽之氣激活經脈,她的斷腿神奇般的複蘇起來。待阿秀道出來意,獲得假面相助之後,又提出希望她下山,陪在身邊。她才終於告別呆了四十年的神女峰。
“二位,王爺有請。”一個小廝從影壁後轉出來。
二人由小廝領著,穿過前院抄手遊廊,再穿過花園,直接往園中林木深處一所大宅子走去。
到了宅子門口,迎上來一個穿著半舊杏黃春裙的婢女,再將二人領進去。
阿秀不由暗歎一聲,果然是沒落了,當年這王府內,仆丁婢女,隨處隨行,哪個不是衣鬢華貴,服飾精巧。
到了內宅,更是大吃一驚,房中隻窗邊一張羅漢長榻,花梨木束腰案幾,連個擺設都沒有,空空蕩蕩,隻對面一張金楠木龍鳳呈祥架子床,罩著銷金色秋香帳,還有幾分當年的貴氣。
床上斜依著一老人,靠著大方迎枕,顯是新梳好的發髻,插著一枝青玉逍遙簪,鬢角一絲不亂,隻當年一頭不羈黑發,變成灰白色,面容凹陷,顴骨高聳,兩道眉又粗又長,也是灰白夾雜,失了當年的威嚴,添了歲月風霜。
特別是一雙眼,暗淡無光,了卻生機的模樣,木木地打量著來者。
阿秀見過禮,道了一聲:“民女阿秀,見過忠親王。”
也暗自打量著他,這與記憶中那個馳騁飛馬、手握神箭的英雄王爺相差太遠,算來現在也不過四十出頭,豪邁英姿已變成垂垂老者模樣,她又是一聲輕歎。
轉頭掃了掃坐在床頭半扶著王爺的侍女,頗有點面熟。
“阿秀?你是何人,那信上內容是你所寫?”忠親王有氣無力地問道。
阿秀點點頭,轉頭打量四周道:“王爺竟無半點防備,這屋外,連個侍衛都沒有。”
“防備?”忠親王乾涸的神情動了動,隨即咧著嘴大笑起來:“哈哈哈,我還要防備什麽?我一個殘廢老頭子,無子無孫無財無權,還要防備什麽?”
他忽的停住了笑,看著阿秀:“姑娘是來取我性命的嗎?你究竟是誰?怎麽知道的那些事?”
阿秀搖搖頭,淡淡道:“王爺答應民女一件事,民女就告知王爺民女的身份。”
忠親王的眼珠動了動,十分不解道:“我還能有什麽事,是能答應你的?”
此女,來得詭異,長相詭異,所寫之信,更是詭異,她會要自己一個癱瘓在床的老頭子做什麽事?
這朝堂之上,還有他的利用價值?
阿秀低著頭,垂著眼,恭肅答道:“容民女給王爺治腿。”
忠親王一愣,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耳朵:“你說什麽?”
“民女說,給王爺治腿。”阿秀道。
忠親王身旁的侍女也激動起來:“我們王爺的腿,能治嗎?”
忠親王挺起的胸膛又往迎枕上靠去,
呵呵一笑:“我當是誰,原來是個江湖騙子,打探一點舊事,便冒充故人。可惜啊,你們打錯了算盤,我這王府之中,可沒什麽好騙的了。” “民女不要報酬。”阿秀道。
忠親王又愣了半晌:“那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給王爺治好了腿,民女自然會說。就如王爺所說,王爺現在,可謂一無所有,敗得不能再敗,除了性命,又有什麽可憂的呢?但王爺的性命,說句實話,現在也沒人在乎,即使是柳相,也不想將孟家子孫逼迫殆盡,留下罵名。”
忠親王激動與好奇各佔一半,他知道這個陌生姑娘說得沒錯。對方留了他半條性命,就是知道他再成不了認識事,就如沒了爪牙奄奄一息的老虎,隻余靜靜等死。
他點點頭:“好,你要治,便隨你治。治不好,我也不會怪你,若治好了。”
他黯淡的眼神亮出一絲精光:“我這條老命,就是姑娘的。”
他身旁的侍女面容清秀,神色激動,起身對阿秀道:“姑娘請!姑娘可需要金針紙筆等物?”
阿秀搖搖頭:“不用。”
那侍女與忠親王皆是一愣,不用金針倒可以理解,不用紙筆,如何開藥方?
但這阿秀太過奇怪,不可以常理推之。
阿秀先扶了婆婆到羅漢榻上坐下。
忠親王此時才吩咐道:“為客人上茶。”
領她們進屋的婢女才端了茶進來。
阿秀徑直走到床榻邊,對忠親王屈身一拜,道:“王爺,失禮了,可能會有些疼。”
忠親王眉頭一跳,疼?他這雙腿已麻木多年,他多想嘗嘗疼的滋味。
婢女掀開錦被,阿秀半跪在床頭,隔著衫褲,雙手似蝶舞般快速掃過血海、曲泉、伏兔、梁丘幾個大穴,再按到三陰交處。如此反覆。
她有把握能治好,因為,用天元之氣毀了忠親王雙腿的人, 就是她自己。
陰陽之氣,從生處死,再從死處生。
忠親王開始還只是皺著眉看著,後來竟隱隱約約,雙腿傳來如針刺的感覺,剛開始是一兩根針,尖銳的瞬間的疼痛,然後那針扎愈加密集,疼痛愈加劇烈。
“痛!”忠親王坐直了身子,口中驚呼,不是難過,是驚訝,還有喜悅!
“會痛了!會痛了!啊!”後面一身呼叫卻真的帶著痛。
那針扎的感覺已經變成刀剜。
他雙腿血肉就如春天的田地,被犁頭挖到地裡,將每一寸土地翻過來,再重新生出生機。
他咬著牙忍著,額頭豆大的汗珠滴落下來,身旁婢女雙目含淚,神情逼切地握著他手。
身下雙腿傳來鋪天蓋地的凌冽之氣,衝破血脈,直奔腦際,“啊——”!
巨大的浪濤卷過之後,是徐徐緩緩的風平浪靜。
“王爺感覺如何。”
阿秀立起身,微喘,黑黃臉色卻一絲不變。
忠親王緩過氣來,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腿,輕輕動了動腳趾頭,動了!
他再輕輕將腿往外挪挪,也動了!
他眼眶潤濕,張大著嘴,一下下朝著阿秀的方向挪過頭去,雙唇打著顫:“姑娘,神醫啊!”
阿秀微微頷首:“阿秀不是神醫,只不過是王爺的故人,前來敘舊而已。”
她抬起手,寬袖拂過臉龐,袖袂落下,那黑黃臉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張玉白瑩瑩的絕色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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