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身一側,迅疾往前,那黑衣侍衛劍尖再追不上我。 探手一抓,真氣勁吐,電光火石間,一手點上韓今是腰穴,一手奪過匕首,橫在他頸項間,匕首入肉即止。
再對屋內一圈黑衣侍衛道:“誰都不許動。”
也許是動作太快,屋裡人都未來得及反應,忽然落入一片沉默。
顧因率先反應過來,朝我衝來,將那黑衣侍衛兩拳打倒,奪劍立於我身側,急促道:“雨良,怎麽回事?”
我來不及解釋,對他速速道:“快拿虎符玉璽,去殿外,讓金甲侍衛與禁軍護駕勤王。”
湘王猶自掙扎著:“不要,不要傷害今是!”
“只要你配合聽話,就留你這點血脈。”我冷冷對他道。
說到底,他是這蕭牆之禍的根源。
韓今是咬著牙:“我竟然算錯了你,良雨良,你不是不會武功嗎?”
顧因拿著虎符出去。
我悄聲在韓今是耳邊道:“良雨良,確實不會,可天宗柳月顏會。你認識吧,韓大人,天宗,你該很熟的。”
“你。”他顫抖起來,眼珠子似要蹦出來,偏頭瞪著我:“你真是,那個,死了的,月娘。”
我點點頭,幽幽道:“所以,你殺不死我,因為我不是人。”
吐氣在他耳邊:“是鬼!”
“啊!來人啊!救命!”他雙腿打顫,厲聲嚎叫起來。
“韓相竟如此膽小,我真是高看你了。”我將話送還於他。
忽身後揚起疾風,似針尖的氣勁瞬間而至。
我知道來的是誰,早該猜到,天宗不會袖手旁觀。
側方同時揚起勁氣,似一片氣網將我緊困。
探其氣意,她們不會顧忌韓今是的死活,目標只在我。
我將韓今是往側面來人處一推,旋身而起,脫離氣網,再回身揚掌,對上身後那人劍鋒。
“轟!”氣劍交擊,如驚雷炸開,兩人同時往後一退。
“想不到,你功夫又精進了。”那臉覆重紗女子,口吐檀音。
正是天宗宗主,我曾經的師傅,鳳姑。
“謝師傅謬讚。”我冷冷道。
對話間,真氣愈加凶猛,招招奪命而來。
“跟我回去吧,月娘,人要懂得歸宗。”鳳姑輕聲勸慰。
“可師傅你教我的第一課,便是斷情忘義,師傅你忘了嗎?”我避開她劍尖,仰身下腰,再避過蓉師姐的長鞭,順勢陰陽之氣從腳尖吐出,直踢她下身。
鳳故眼神轉冷:“你要叛出師門?”
“只是被師門拋棄的可憐人而已,或者說是,被你們拋棄的棋子而已。我受火刑之時,不知師門在哪裡。”我心如寒鐵。
在火中煉過的心,似滾燙鐵水重新凝固、澆鑄,再一遍遍捶打,終堅硬如斯。
她鳳眼升起寒意:“好!我本來還想留你一命,你執迷不悟,別怪師傅狠心!”
嬌叱一聲,劍勢更加凌厲。
這才是她的真功夫。
三大宗宗主之一,不容小覷。
我應付起來頗為吃力,躲避不及,右小腿被劍氣刮破一道血印。
“護駕勤王!”
顧因帶著金甲護衛湧入殿中。
“撤!”鳳姑輕呼,見情勢逆轉,難有勝算,拎起韓今是衣領,似拎著一隻小雞,穿窗而出。
她們來得快也去得快,一轉眼,打鬥吆喝之聲已在殿外廣場外。
顧因趕到我身前,不顧周圍眾人,
一把將我攬入懷中,雙臂緊緊箍住我。 黑衣內侍已被金甲侍衛斬殺殆盡,屋內一片血腥之氣。
他在我耳邊低語:“對不起,對不起,我每次都沒能好好保護你!以後再不會了!再不會留下你一個人!”
我雙手輕輕撫上他背脊,心下蒼涼,安慰道:“沒事,你看,現在我可以保護我自己了。”
他摟住我的頭,手指插入發絲間,呢喃道:“我不是不肯拿《天兵志》換你,只是,書真的被偷了。是閔兄,在我們回程路上,趁我沐浴之時,拿走此書,不告而別。為什麽?我想不明白,他要看,我自會給他看,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難得相信一個人,閔秋如此,定讓他難過萬分。
我輕歎一口氣,若我早知道閔秋的真實身份,必會料到,他遲早如此,因他的目標,不止是湘國而已。
我抱緊了顧因,頭倚上他肩膀,悄聲道:“我知道為什麽,因為,他本名,不叫閔秋。”
“他叫,孟千秋。”趁顧因聽到這名字的驚愕瞬間,雙掌真氣瞬間探入,直衝要穴。
顧因身子一顫,不可思議看向我,再直挺挺往後倒去。
我托住他,扶了他到龍床床沿,斜靠在湘王身側。
“湘王,下旨吧,顧因娶韓芝,繼湘王位,延你血脈。你活不過三天了。”
湘王大口喘著氣,顫抖著伸出手,拚盡力氣,喝道:“來人,拿紙筆!”
仁和殿側廂房,紫檀木龍紋塌上,顧因高大的身軀躺在那裡,如一座小山。
我靜坐床頭,雙肘托著下巴,凝望著他。
如救出他那日一般。
還是一樣緊閉的眼,一樣山川般起伏的俊朗側顏。
我細細講述了過往, 從入山修道,到結識閔秋,再到入宮為妃,生受烈火,沒有一絲保留。
“雖然很難解釋,但我沒死,以良族弟子的身份,活了下來。我想,上天不是讓我偷生,是給我機會,去釋我冤屈,彌補罪孽。希望你能理解。”
“我知道,你聽得見,我不想讓你,不明不白地放開我,那樣你會痛苦。不如告訴你所有真相,你會接受得容易些。從此安心守護湘國,靜候明君,等待一統。”
我摘下梅花玉佩,系到他腰間。
“如果可以,我寧願永遠想不起來往事,永遠做那個,要嫁給顧因的,良雨良。”
我抬起他大手,貼上面頰。
淚是沁涼的,手是暖熱的,厚實的。
“但可惜,我不是。再過一注香時間,你便會醒來,所以,我該走了,忘了良雨良吧,再見!顧因!再見!珍重!”
我的唇落在他掌心,再放下,起身。
裝作看不見他眼角一行清淚,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大風從重雲上來,卷起積雪,緊裹成團的雪粒撲打在臉上,落在發間。
想那日初雪翩飛,兩情深定,如今積絮未融,已隔滄海。
隻願走完這段路,似踏過奈何橋,賜我孟婆湯,忘人間煩,拋塵世憂。
為亂世而來,現濟世而去。
原來,那隱世之卦,不是指湘國,不是指顧因,是我。
是良雨良。
世間,再沒有良雨良。
世間,再沒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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