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不知何時忽然停了,大地變得愈加靜謐,連一絲鳥鳴都不曾響起。刀鋒雲一道道靜止在空中,似被寒意冰凍,就連空氣中的潮濕氣味似乎都凝固起來,萬物皆止。 只有行軍人的馬蹄聲,踏在泥沙土地上,發出如暗雷滾過的驚動。
村民是早已撤走,石騰手下,包括埋伏在村莊中還海岸兩旁的,約兩千人,都盡數撤退。阿秀和香鈴兒自然也隨軍一起,往西邊山區而去。
等他們登上最近的一座小山丘時,遠處天極,可見大海盡頭,那一絲黃亮已湮滅下去,似沉入海底。
正是正午時分,本該當空的太陽,許是被雲層所擋,不見蹤影,留下一道亮白一道烏黑的天,如一張粗線織就的漁網,將呈現烏黃色的大地牢牢罩住。
石騰和兵士們也發現了天色的詭異,今日真有地動嗎?
眾人平氣凝神,透過似凝住時間的空氣,看著海際,一切都安靜得可怕。
風又動了,如一堵風牆從海上生,越過沙灘礁石,掠過村莊,或高或低的樹叢枝葉翻飛,嗡嗡作響。那風,瞬間推至跟前,風中還帶著海邊的沙塵,劈頭蓋臉朝山丘頂上的眾人掃至。
砂礫砸得臉上生疼,有人“哎喲”叫了起來,大夥兒都捂上眼睛,呈弓步站定,透過指縫,穿過大風,繼續盯著海的盡頭,不肯轉過身漏掉一絲變化。
風聲可真大呀,呼呼烈烈,扎扎作響,刺得耳膜發疼,有聽力高絕一些的人,漸漸發現那風聲起了變化,愈加低沉,開始如松濤陣陣,後來漸變成滾雷隆隆,似有千軍萬馬踏風而來,踩著雲端,擂響戰鼓。
“那是什麽?”忽然有人喊道。
幾個能扛得住的兵士首先放下捂著臉的雙手,罩在頭頂頂著風,往遠方看去。
只見天極處,多了一條長無止境的白線,像是在天與海之間撕裂一道長縫,漏出宇宙無極的真容。
滾雷隆隆聲越來越響,隨著那聲音愈烈,大風愈亂,白線也越來越粗,越來越近。
“是浪頭!”有人喊道!
那如雷似鼓的喧聲,自然也是這海浪滾滾而來的步響。
眾人皆是色變!
許多都是住在海邊的村民,對浪自然熟悉萬分,暴風雨起時,那大浪便是從遠處翻騰起浪牆,越往前越低矮,越往前越萎縮,直推上沙灘,變成一叢叢水花。
他們可沒見過這樣的浪!
離著這麽遠的距離,便能聽見那看見那白騰騰的浪花,那該是多高的浪!
很快,快到幾個呼吸起落之間,山丘上已能看見浪的形狀。
高如城牆般的九丈水牆,黑藍如墨,頂著滾白的浪頭,牽引這身後洶湧而至的波濤,下渡海上齊天,厚不見壁,硬生生在天海之間,撐起一道不可逾越的銅牆鐵壁,怕是東海龍宮的宮牆也不過如此吧!
有人正在懷疑自己的眼睛,怎能將那海上的波浪看得如此清晰,下一個念頭便從腦中升起,那浪,是已推到了岸上!
陳礁村雖然地勢低矮,卻是位於起伏海岸線的凹處,內水環抱,平時浪不進港,何嘗有過這樣的直推上岸的浪潮!
眾人隨著那浪潮一往無前的奔湧,原本靜止的山丘發出一片“呼呼嗬嗬”地驚歎聲!
石騰也早已看呆了眼,口中喃喃道:“海神怒了!海神怒了!”
那代表著海神之怒的浪潮奔騰到岸上,仍絲毫不停歇,卷起浪頭,推入村莊之中,九丈高的浪頭遇到陸地阻礙,
緩緩往下降去,卻不減浪威半分。 那澎湃起的浪花,咆哮著,嘶吼著,打在村舍屋頭,推道泥牆,漩走屋頂。牲棚草舍,更是如孩童玩耍的泥沙般,瞬間浸泡在浪裡,渣土不剩。樹木如雜草,被浪卷進去,再吐出來,帶著泥沙的綠葉沉浮在水面,更提醒眼前人,這是大地,這本不是大海!
天地蒼黃昏昏,只剩一片汪洋!
有人經受不住此等場景,“撲通”跪倒在山丘上,對著滾滾而來的渾濁墨浪磕頭不止。接著,更多的人跪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詞,都誠服在這大自然的浩瀚威力之中,對著充滿敬畏的上蒼,五體投地。
那浪就似無窮盡一般,一波接一波,浩浩而至,直到吞進整個村莊,快到山腳下,才漸漸跌落成股股汙水,如溪流般,在山腳的丘野中留下印記。
兩刻鍾過去,那浪才漸漸弱下來,退回去,仍留了湯湯水痕,卷著泥沙,在村莊與田野間打著轉,玩耍嬉戲似不肯盡興離去。
那充盈耳膜間的轟隆聲漸漸散去。 山頂上重新陷入一片寂靜,每個人都目送著那退去的潮水,毫不掩飾神色中的震驚激動。
石騰微微松一口氣,若是他們一直守著村子裡,這會兒只怕,早已葬身無底汪洋之中。
想到此,他忽地朝阿秀跪下,撐地磕頭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兵士們也早已得知,就是這位忽然到來的陌生女子,說動了石千戶,讓大家撤出村子。開始時還認為石千戶被人誆騙,跟著瞎胡鬧,現在才知後怕。
來不及怕起來,都紛紛跪在原地,跟著石騰齊聲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阿秀也方從那滾滾浪濤的驚天動地之威中回過神來,天地之力,人與之比,如螳臂擋車,蜉蝣撼樹,根本不能相匹。
此時也更明白陰陽術中,借勢而起,乃是借天之力,方能一定乾坤。
她扶起石騰,沉聲道:“倭賊奸猾,竟知道以天之力,來設下陷阱。”
石騰眼露慶幸之色:“幸好這一代沿海村子,早已撤空。也虧得神仙一般的姑娘到此,救了爾等性命,也才不讓倭奴奸計得逞!哼!我們必要十倍百倍地還回去!”
說道最後一句時,目露凶光,眼角刀疤都猙獰起來。
阿秀看著蜿蜒延伸出去的海岸線,靜靜道:“眼下便有一個加倍償還回去的好時機。”
香鈴兒忍不住插嘴問道:“姐姐快說,什麽辦法?”
石騰此時早已對阿秀心服口服,絲毫不疑,也大喜問道:“姑娘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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