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秀,不,現在是阿沅。 等她這正醒過來的時候,已是兩日後。
這一覺,睡得可真香,真沉!
她還做了個美夢,夢見顧因,夢見他抱著自己,叫她阿沅。
她忽然看著青紗帳頂,想著,是誰救了自己?
明明在暖閣內,已經被圍攻至再無半分力氣,那些鬼王宗的人呢?那些倭奴呢?
門外響起腳步聲,一個熟悉的身影跳進來。
“阿沅姐姐你醒啦!”香鈴兒甜滋滋的聲音響起來。
“鈴兒!”阿沅欣喜非常:“你怎的回來了,你救了我?”
她又頓下來,半張著嘴:“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真正的名字。”
香鈴兒眨著眼:“當然是顧師兄告訴我們的啊,你什麽都沒說,就說自己叫阿沅,然後就抱著他睡著了。害得他不敢放下你,直抱了你一夜,實在受不了才將你放回床上,沒想到你一覺睡了這麽久!”
她誇張得手舞足蹈道,說道抱了你一夜,還特意加重了語氣,眨了眨眼。
阿沅面上飛起一片紅霞,喃喃道:“那,不是做夢嗎?你顧師兄,也來了?”
香鈴兒還從未見過她這般小女兒神態,像發現新大陸一夜,饒有興致地雙手托著腮,望著她繼續道:“我回去找石騰的時候,碰上了師父和顧師兄他們,顧師兄聽說你獨自在陽梅山,馬都不下,扯著我們就奔了來,一路連喝水的功夫都沒有,還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我自己跑回去。幸好你沒事,要是你有一點點事啊,怕他就從這裡直接殺到東瀛島上去!”
“咳咳。”門口傳來一聲清咳。
顧因老遠就聽見香鈴兒嘰嘰喳喳的聲音,猜到是阿沅醒了,忙進門來,就聽到這番似誇張又毫不誇張的話。
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進來,阿沅從未覺得臉這般燙過,陰陽之氣都壓不住心跳加速引起的火辣辣之感,直想鑽進被子裡去。
好在香鈴兒看見顧因進來,吐了吐舌頭,裝作驚訝道:“師父讓你洗個澡休息一下,你怎的打了個轉兒又回來了?”
顧因佯怒瞪了她一眼:“師叔叫你去休息。”
香鈴兒笑得兩眼彎成月牙兒:“我不累,我再陪會兒阿沅。”
顧因拿她沒轍,知道她故意搗亂,投降苦笑道:“好師妹,我想和阿沅說幾句。”
香鈴兒這才笑著站起身來,又朝阿沅擠擠眼,一溜煙兒跑出去了!
屋內只剩下二人,顧因三兩步跨到床前,靜靜站著,他如玉的膚色黑了不少,卻絲毫無損其風姿半分,反而增添了陽剛之氣,凸顯了刀削般的五官輪廓,俊美臉上,一雙目還和初見時一般,似深不見底的幽泉,湧動著無邊無際的情意。
“我們,重新認識一遍可好?”他開口道:“我叫顧因,是歸元宗弟子,川蜀人,現在越國義軍萬安軍中任副將。”
阿沅明白他的意思,不管過去,她是誰,他是誰,都忘了罷。
她抬起臉來,靜靜地迎向那汪深泉,任其中的柔情將她淹沒,從沒一次,介紹自己,介紹得這般坦然踏實、篤定不疑:“我叫陽沅,越國金州陽梅山人,陰陽家弟子。”
沒有其他,她就是她,她就是陽沅。
他不再是那個亡國太子,她也不再是那個禍國妖女,抑或那個失去記憶的天真雨良。
他又還是他,她也還是她,不管身份如何,心始終是同樣的心,不曾改變。
顧因坐到她床頭,
他們好像經常這樣相對。 “為什麽,沒有告訴閔秋,孟千秋殿下。”知道她沒有和閔秋重續前緣,他在心中糾結了一遍又一遍,忽而高興忽而忐忑,卻拿不準她的意圖,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想的。
阿沅自然知道他問的什麽,直視著他的眼:“我欠他一個天下,所以現在,要替他找回來。其他的,不需要多做解釋。”
顧因心中終於石頭落地,他明白的,她的意思,她親口說了,她終於親口說了,她當初選擇離去,並不是要去續那段感情,只是去彌補曾經的愧疚而已。
他歡喜得幾乎要雀躍起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心中千言萬語堵在胸口,那些日日夜夜的牽掛和思念,歷經生死之間對她的不舍和惘然,太多想說的擠到一起,反而不知道先說什麽好。
乾脆隻牢牢抓住她的手,不會再放開了。
阿沅自然察覺到他的欣喜,心中微酸,她仔仔細細看著眼前那張熟悉的臉:“該我問了,你為什麽,不舍這樣的我?我以為,顧因喜歡的,是良雨良。”
顧因心中微微一痛,看著她有點恍惚,又帶著點小心翼翼地臉容,那雙秋水般的眸子,瀲灩著他終其一生都想徜徉其中的柔柔波光。
他又忍不住擁她在懷:“傻阿沅,你就是你,顧因喜歡的,就是你。不管你是月娘,是雨良,還是阿沅。或者,是阿秀。不管是帶著那面具的你,還是扔下我獨自離開的你,還是現在被我撿回來的你。”
他擁著懷中軟玉,不真實的幸福感填得心中沒有一絲縫隙,喃喃道:“就是你啊!”
阿沅掙扎著從他懷中直起身子,臉上又飛起紅雲,眸中卻閃著無比幸福的晶光:“該說正事了。”
顧因又把她摟回去:“這就是正事, 這是最大的正事!”
阿沅爭不過他,心中一片安寧,如提早迎來春日暖陽,盡情享受著充盈全身的舒暢愉悅。
乾脆倚在他懷中,問道:“你們不是在台州麽?怎的忽然來了金州?”
“那五個北方來投軍的人,是你授意過來的吧?”
阿沅略想了想,是了,驛站中那五兄弟,她點點頭:“嗯。”
“我猜就是。”顧因得意洋洋道。
“他們是北方蒼狼山莊的弟子,其中兩人來自山東,此次過來,得了山東那邊的線報,說在登州一帶的倭奴即將南下。我們也得到情報,倭奴有南移的動向。恐怕是他們知道台州的倭奴已撐不了多久,怕在越國前功盡棄,便想趁越北空虛,攻佔金州。”
“大敗台州的倭奴後,我們留守了部分人,大部隊北上,一半人往金陵攻去,一半人跟我們來了金州。沒想到,遇到石騰和鈴兒,知道你來了陽梅山,又聽鈴兒說陽梅山有大批倭奴。我們便來了。”
阿沅的眼淚又漫了出來,雖然他寥寥數語,可能幾日之內敢到這裡,又帶著那麽多萬安軍,可見他有多擔心自己。
有一個人把她視作珍寶,不計較她的過去,不在乎她的出身,總是將她看作最重要最珍惜的那人。她忽然覺得自己不再是那個世間的孤魂野鬼,這種感覺,真好。
“你,怎麽會到越國來抗倭?”
問完這句話,她感覺顧因身體微微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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