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郭靖坐在自家涼亭,眼神迷離,似回憶,似傷感。
“靖哥哥,你又想起以前了嗎?”
黃蓉披著袍子,滿頭青絲隨意披散著,透著股少婦獨有的慵懶魅力。
她走到自家夫君身旁緩緩坐下,眼中柔情似水。
郭靖回過神來,看著妻子依舊美麗的臉龐,幽幽一歎:“我對不起過兒一家啊。”
楊康的確是死在他們夫婦二人手上,這點毋庸置疑,而且穆念慈後期鬱鬱而終,跟這一點也脫不開關系。
今天封古晨殺金輪法王,雖然給襄陽帶來了災難,但是他那句話說的很對,就算金輪不死,蒙古大軍攻城也只是早晚的問題。
黃蓉清楚丈夫心中鬱結,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心中有甜蜜,亦有憐惜。
“這些年辛苦你了。”她眼神越發溫柔,似一潭春水。
郭靖搖搖頭,摟著妻子不在言語,兩人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
接下來的襄陽,必定是要血流成河的,至於能不能守住,無他,只求問心無愧。
國家不幸,君主昏庸,權臣當道。那麽武夫救國,如何救?
好男兒,當死則死。
距離襄陽千裡之外,連綿不斷的帳篷在夜色中連城一片,錯落有致且雜而不亂。
霍都今天並沒有受傷,封古晨是不屑對他出手,而襄陽那些人則是被其蒙古王子的身份嚇住了。
身為一代天驕的而已,是一種不幸,因為父親的成就太高,除非是死了,否則不可能有出頭之日。
被幾個侍衛護送著來到一個最大最豪華的行軍帳前,霍都從之前渾渾噩噩的狀態中回過來,他很清楚,接下來的表現將決定自己的命運。
“兒臣見過父王!”無比恭敬的跪伏在地,霍都將自己的呼吸放的輕柔無比,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
良久之後,一個粗豪沙啞的聲音響起:“國師死了,你為什麽還活著?”
瞬間,霍都全身冷汗狂湧,連忙道:“父王有所不知,我們從郭府出來後,在路上遇到了一個高手,功力本就不在國師之下,又是乘人之危,所以雖然奮力反擊,但仍然沒有留下那人。”
鐵木真輕輕拍打著自己的膝蓋,眼神深邃莫測,時而有血光乍現。“既然如此,那就屠了襄陽,為國師殉葬,你做先鋒將功補過,可有異議?”
霍都送了一口氣,狠聲道:“兒臣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
嗚!嗚!嗚!
號角聲響徹大地,襄陽城上,郭靖與眾多江湖好手並肩而立,望著城下無窮無盡的蒙古騎兵,沉默不語。
來自北海的豪俠吞了口唾沫,被震懾的話都說不出來。
“郭大俠,我們真的能守住嗎?”一個背負長劍的少年呐呐問道。
他來自一個江湖上名聲不顯的劍派,門中凋零,而少年則是年輕一代最傑出的弟子,也是唯一一個弟子。
這一次駐守襄陽,就是為了讓江湖人知道,幾十年前,嶺南之地,有一個曾經顯赫一時的劍法流派。
郭靖咧嘴笑了笑,以往身上沉穩如山的氣勢消失不見,反而給人一種鄰家大叔般的親切感。
生死當前,他做回了自己。
“你怕死嗎?”
被自己最敬仰的人質疑,負劍少年面紅耳赤,大聲道:“江湖兒郎從不畏死!”
郭靖哈哈一笑,抬起手在這不知道姓名的少年腦袋上摸了摸,
搖頭道:“誰都怕死,命是爹媽給的,咱們能好好活,就得珍惜性命。” 這話一出,讓身旁那些江湖人愣住了,而作為守將的李學文更是眯起了眼睛,寒光四射。
“那,那我們該怎麽辦?”負劍少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對方是自己最敬仰的人,難道要反駁斥責嗎?
郭靖輕輕呼出一口氣:“珍惜自己性命是一回事,但為身後千千萬萬百姓豎起一道防線,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郭靖自幼在草原長大,所以更清楚他們的獸性。諸位,我漢家男兒,可以惜命,但是必要時候,死則死已。”
少年臉色通紅,隻覺心中湧起了陣陣洪流。以前聽師傅說江湖血冷,久醫成疲,但此時此刻,哪怕是在膽小的人,也不會退縮一步吧?
周圍那些老江湖油子同樣目露激動之色,天子可欺,匹夫有勇!
“郭大俠說的對!漢家子,當死則死!”
“有這麽多兄弟一同共赴黃泉,也算一大快事了吧,哈哈哈哈!”
“我老李曾經以為,蚍蜉撼樹,可笑不自量。但今天,我要對諸位說,蚍蜉撼樹,可敬不自量!”
“咱們漢家子,當死則死!”
“當死則死!”
一聲聲整天怒吼在城牆上響起,繼而感染了那些守軍,又被那些協助守城的百姓聽到,一直到傳遍整個城池。
李學文目露感慨與愧疚,他自幼研讀經典,對書中那些舍身取義的先輩敬仰無比。
但就是眼前這些打字都不認識幾個的江湖人,卻讓他感到了羞愧,這麽多年在官場中摸爬滾打,何曾想過今日?
好一句當死則死啊!
李學文仰天大笑:“諸位,我等今日,同生共死矣!”
蒙古軍列中,霍都身披皮甲,背負長弓,他是先鋒軍,也叫敢死隊。
草原人本就不擅長攻城,尤其是襄陽這種巨型城池,必須得拿大量的人命去消耗才行。
不過好在他的父王給了幾個攻城的大型器材,否則當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攻城!!!”
“嗚!”
五輛投石車,早已準備就緒,還有被抓來當做奴隸的漢人,由他們搭建攻城梯,而蒙古精銳則緊隨其後。
血肉在飛舞,無數慘叫哀嚎響徹天地,鮮血染紅了地面。
從早晨一直到晌午,霍都手下一萬軍隊死了一半,而城上包括江湖人在內的守軍,則死了一千左右。
雖然傷亡相差懸殊,但畢竟有襄陽城牆做防護,如今這個傷亡數量,已經很有些傷筋動骨了。
“郭大俠,蒙古那幾架投石車太過恐怖,若任由其繼續肆意妄為,恐怕後果嚴重啊。”
李學文滿身血汙,往日儒雅的氣質變成了凶歷。
郭靖沉默半晌,而後一笑:“那我就去毀了他!”
說罷也不管身旁江湖人呼喊,一躍跳下城牆,向著無數蒙古軍隊發起了反衝鋒。
“我郭靖今日,就為所有襄陽百姓,豎下一道慈碑,所有來世,當在做漢家人!”
一人,當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