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陳年宿怨

　　那段時間，田川的老爸既要種田侍弄莊稼，還要照顧五歲的田川，時不時地還要帶著田川偷偷地去看田媽。

　　當時村裡的書記兼村主任還是這對人渣的老爹張桂林。一個村裡就幾百戶人家，誰家什麽情況，對村裡人來說幾乎是透明的。所以那段時間田媽躲得極為辛苦，很多時候，傍晚剛到了這家親戚，天一亮，就有人報信說你們村裡抓計生的人已經到了村口，田媽不得已在親戚的帶領下再逃往另一個地方。

　　田媽的身體就在這樣的顛沛流離中日漸衰弱，更可恨的是張桂林根本就沒打算放過田川一家。

　　隨著田媽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張桂林也近乎瘋狂的四處派人圍追堵截，凡是田川的親戚家幾乎都被監視了，甚至親戚的親戚家也難以幸免。

　　而田爸為了迷惑張桂林，還得在村裡晃悠。否則一不小心就變成帶路黨了。

　　在田川小小的心靈裡，就有幾次一覺醒來時，發現自己正睡在老爸的背上，而老爸把田川綁在背上，披星戴月地騎車趕路，趁著夜色給田媽送些錢去，也順便給親戚家帶些禮品，以示感謝。

　　很多時候田爸也不確定田媽在哪個親戚家，有時到了這家親戚家，聽說田媽昨天剛去了另一家親戚家，田爸帶著田川趕過去時，又聽說田媽剛剛離開，張桂林派的人已經尋了上來。

　　幾次，田川看著老爸站在田野裡四顧茫然，狠狠地抽著煙，抽完後猛然把煙頭扔到地上，隨即老爸又彎腰撿起煙頭，擦一擦小心地塞進煙盒裡，以備無煙可抽時，就嘬幾口煙頭解解煙癮。

　　小妹田苗是在野地裡出生的，後來田川長大了，從老媽嘴裡才知道了妹妹為何會出生在野地裡。

　　當時田媽臨盆在即，大姑與二姑商量後，決定把田媽接到大姑家裡。張桂林再怎麽混蛋，也不敢對一個要生產的婦人怎麽樣吧。

　　趁著夜色，大姑與二姑雇了一輛三輪車把田媽從一個親戚家拉回來。走到半路上，碰上了張桂林的人。在雙方爭執過程中，小妹出生了。小妹出生的地方正是一塊田地裡斜斜的一條小路上，此時春寒料峭，麥苗返青。田爸含著淚給小妹起名叫田苗。

　　半年多的逃生之路，東躲XC的生活，讓田媽始終處於緊張驚恐之中，早已耗盡了田媽的精力與體力，再加上生產時是在荒郊野外，田媽的身體遭到了極大的摧殘。

　　從此之後，田媽的健康狀況一下子跌入了低谷，重活是乾不了了，也就勉強能料理料理家務。

　　農村的家務活不是洗洗擦擦這麽簡單，有牛要養，有豬要喂，有雞要下蛋，還有妹妹田苗要照顧，其辛勞程度一點不亞於侍弄莊稼的田爸。

　　若不是有幾個姑幫助田爸撐著這個家，田川真不敢想像，老爸老媽怎麽帶著他們兄妹兩人走下去。

　　還有張桂林帶著他的爪牙闖進田川家催要計生款時的囂張樣兒，想起來田川就恨得牙癢癢兒。

　　張桂林揚言若交不上計生款，就要扒房子。田媽懷裡抱著嚇得哇哇大哭的小妹田苗，一邊哀求張桂林放過他們一家。

　　那一天田川沒哭，半年多跟著老爸東跑西顛的經歷，大大地增強了神經的粗細，也讓田川幼小的心靈裡種下了張桂林是壞蛋的種子。

　　三年前，田川一路過關斬將，以百裡挑一的淘汰率殺入密城一中時，田爸田媽揚眉吐氣了一把。

　　密城一中就是大學生的孵化器，

能上一中的學生，最次也能考個二本。在農村人眼裡，能考上大學就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什麽二本一本沒有概念。　　也就在那一年的秋收之後，大姑與大姑夫收拾完秋收後帶著簡單的行李來到了密城，賃下了現在的炒貨攤，乾起了賣炒瓜子炒花生的小生意。

　　聽田爸私下裡說，自從田川考進了密城一中後，村裡人再看田爸時，眼神裡多了一些複雜的神色，主動跟田爸打招呼的人也多了。

　　除了這些，田川還記得明年的四月份還發生了一件事情。這件事情讓田川對張桂林的兒子，也就是後來的村書記兼村主任的張永昌，就是剛從車裡鑽出來的這位黑胖子充滿了仇恨。

　　在上一世裡，田川根本沒有力量撼動張家一分一毫。張家父子不僅把持了村裡的行政權力，還把持了村裡的財源，而且張桂林還有一個本家兄弟，在地級市裡做官。

　　更讓田川懊惱地是自己本可以考得很好，上個985、211院校，可是上一世裡臨時更換的高考試卷徹底打亂了田川的節奏，隻能飲恨吞下了上了個二本的苦果。

　　莫說與張家掰掰手腕，就是能把自己與家人的生活打理得更好一些，就已經讓田川焦頭爛額，再無心顧及其他了。

　　田川本想離開，現在與張永昌碰面，一點意義也沒有。但是兩條腿卻帶著田川走向F薩特，田川低頭看了一下，是帕薩特1.8T。

　　田川抬腳就想踢帕薩特的屁屁，想到人不跟畜生鬥，腳尖動了動也就放棄了這個誘人的舉動。

　　田川頭一擺，鼻子輕哼一聲，腳下不停，越過帕薩特，向車頭方向走去，再往前去，拐過大街，就是密城一中了。

　　田川與張永昌的老婆冷豔梅擦身而過時，還是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冷豔梅，想看看這個與自家糾纏了半輩子的家族的少婦人是一副什麽德性。一看下，喉頭不自禁地聳動了下，胃裡翻湧，差點把中午吃的羊肉湯噴到這個女人臉上。這個女人，唉，怎麽說呢?田川開始可憐起冷豔梅了。

　　好好的一張臉，五官也都長在該長的地方，可怎麽看怎麽讓人生厭。眉手描得像兩條烤過的蚯蚓，嘴唇上塗了不少於一兩的口紅，臉上的粉刮下來都能揉成半斤饅頭，難道她家裡用化妝品是用斤兩來計算的嗎?

　　還有大波浪的卷發，要是頭頂多長點頭髮還看得過去，怎麽看怎麽像莎士比亞。

　　“喂，田川，你怎麽在這裡?”

　　一聲嬌滴滴地女聲傳進田川的耳朵裡，田川嚇了一跳。想不到半老徐娘的冷豔梅聲線竟然如此之好。

　　不對啊，自打上了初中之後，自己就很少在家了，若不是很熟的人，不會一眼就認出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