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享受坐公交的過程,每一次車程都像是一次廉價的短暫移動旅行,途中會有形形色色的人上下車。一開始,乘客們的上下車都會帶給我不同的感覺,或不舍或好奇,到後來這些感覺漸漸變淡了,然後也沒有任何感覺了。這種流動姿態,太有規律了,也就看習慣了。 但是,我愛上了窗外的風景。車子的前行,使我看到的是,車窗外快速移動的景物,就像一張張快速閃過而又霸佔了我整個視線的圖片。遺憾的是,我並沒有記得住多少美好的畫面。當我還在留戀上一幕閃過的美好時,下一幕就已匆匆而過了。然而,我卻連那匆匆而過的一幕長什麽樣都不清楚。於是,就這樣注視著窗外的風景,我的內心也能不平靜,反反覆複個千百遍。
雖然同一路車走的路線都是一樣的,但不同的人被框在了相同的畫面裡,他們的之間的關系或當時他們所發生的事情,都能讓我浮想聯翩。
今天7路車比往常延遲了,站牌前的人卻依舊很多。但其實這擁擠的人群裡,在等7路車的人往往不會超過5個。
每次這路車一旦比往常遲來個幾分鍾,我都會擔心起來,會不會7路車就此停了,不再行駛。這種擔心並不是多余的。
回家的車不只有7路車一輛,而這趟車到家的時間也並不是最短的。好多人寧願硬著頭皮別人一起擠一擠車,想著站一會兒就到家了,他們是無法理解我的想法的。
如果不是非常趕時間回家,我寧願花多點的時間在寬敞舒適的車廂裡聽聽歌,看看風景,思考思考某些問題,而不是花少些和別人一起煎熬著。
但就因為這車廂的空蕩,讓我感到無比安全與輕松。太擁擠的車廂裡,從上車那一刻起,直到下車。每一秒身體和神經都是緊繃著,車廂裡每一個小晃動就像抓扶在身上的無數隻小手,它們不是助你站的更穩,而是嬉戲般推搡你,矯情地勸你傾倒,一了百了。
這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相依相靠”,真是無比的尷尬。
遠遠就看到了7路車的身影,在向這邊緩緩駛來。上了車後才發現,我的專屬寶座被人侵佔了!
很多時候,車上的空座位比乘客還要多。而就在車廂最後邊倒數第三排的靠窗位置從來都隻有我坐。更確切地說吧,車廂後面的一堆位置裡多數情況都隻有我一個人“享用”。偶爾會有年紀稍大的陌生人坐在前邊睡覺,年輕一點的聽聽歌,或也是睡覺,還會有些情侶坐在我前面依偎打鬧。
而這次・・・
我走到了座位旁,看著那個侵佔我寶座的人。一個用黑色棒球帽蓋著頭睡覺的男生。臉倒是沒看到,但就看穿著應該也是滄桑不到哪裡去。
車子開動了,而我還在打量著眼前這個侵佔我寶座的男生。慣性的作用下,身體跟不上車子的晃動,隻好立刻就近往男生身旁的座位坐了下去。
真是不太習慣坐在這兒,即使與身旁的位置相隔非常近。我無法如常專心欣賞窗外的風景,開始打量身旁這個男生。雖然他是坐著的,但依然能從體型上大概看出,他肯定比我高出好多。
第一次發現,“打量”一個人的時候,時間也是可以過得那麽快。但是這樣的活兒並不可持續發展,畢竟一個人的特質怎麽都是有限的,而車窗外的人形形色色。
下車了,身旁這個男生依然保持著我一開始見到的姿勢繼續睡著。這倒是不得不讓我佩服了,我所見到過那麽多在車上睡覺的人,
睡姿總是不停更換,東倒西歪,甚至有些人連口水也不能安分地待在嘴裡。 很奇妙的是,這個男生讓我感到耐人尋味。怎麽說,一上車就挑了我的寶座坐。
還有些小遺憾,我始終沒能看清他的臉。
但不管怎樣,依照我以往的經驗,明天再乘坐這路車時,應該就見不到他了。我回過頭看著離我緩緩遠去的公交車,順便揮了揮手。
然而,第二天,我又見到了這個男生。依然是在睡覺,隻是和昨天睡覺的姿勢有了些不一樣,可我還是沒見到他的正臉。
就這樣,第三天,第四天・・・一周過去了。
我對於他的真實面貌越來越感興趣,而我希望他可以離開這個位置的欲望也越來越大。這兩者肯定是不矛盾。
有時候還是會幻想,如果他能夠突然醒來,於是我和他便聊起來,也許我們都是非常志同道合的。再或者,某天車上出現了某些意外,驚醒了他。這樣,我能見到個正臉也好。
可惜,事實正相反,被驚醒的是我!
幾天后,他依然佔著曾經專屬我的位置。好吧,說他佔著位置或者那個位置是專屬我的之類的話,都是很不應該的。畢竟這是公交車。
我已經習慣性地往他身旁坐下,但這不能說明我是習慣了他的存在。所以也還在期盼,他某天能夠把位置讓出來。
現在我很難專心去看窗外的景物,有時還會發呆起來,愣著就到站了。
而那天,我就是在愣著愣著地閉上了眼睛。司機突然一個急刹車才硬生生把我從昏睡中拉扯清醒。慣性的作用下,毫無防備的我,身體就拚命往前傾了。
我想我的頭原應該是重重地撞在前面座位的椅背上,但在我的身體偏移座位沒多久後,卻被另一股強大的力量迅速套了回來。不是回到原來我坐著的位置上,而是・・・
我就在驚慌中醒了過來,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事物。
我躺在身旁那個男生的懷裡!
我並不是什麽容易大驚小怪的人,但面對這一幕,他明顯比我淡定多了。嘴角微微揚起,臉上掛著的微笑,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緩解我的尷尬,可我看了更慌張。
他給我的感覺,和想象中的有些出入,可能是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的穿著――棒球服,所給我的印象是陽光樂天的。而他剛剛表現出的淡定又有些格格不入了。
再看著眼前這個人時,沉默時淡雅如雲,微笑時爽朗似陽,一笑一顰都有著不盡相同而又無法掩蓋的氣質。
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裡他曾留給我多多少少的的耐人尋味,也或許是我還沒從剛才的不堪裡回過神來,所以我的心在此時此刻才會因為這一幕而有了頻率一致的強烈跳動。
我繼續睜著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男生。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我脫口而出,再看幾眼,越發覺得他有些眼熟。
眼熟,這跟一般形容別人所用的“親切感”,是不一樣的。
我覺得,我曾經見過這個人。也可能,他長得很像我認識的某個朋友。
“你就是這樣跟陌生男生搭訕的嗎?”他湊近來問我。
這時候我才反應過來,我還在他的懷裡!
馬上調整好坐姿之後,一臉認真地看著他說:“我是真覺得你有點眼熟。”
“呵呵,是嗎?”看著我面紅耳赤的樣子,他就忍俊不禁了。
真是太尷尬了,我正打算起來坐去其他位置。但他一手摁住了我雙腿,慢慢靠近我的臉問:“隻是覺得‘有點’眼熟?”
他這一動作倒是頓時把我嚇到了。
“我,我們認識嗎?”我說話小聲到似乎隻能自己聽見了。
“你叫蕭風,是吧?”他嘴角扯起了一絲微笑,戲謔般地,卻看不出任何惡意。
“我,嗯。但・・・你?”
下車後,腦海中回蕩著他湊近我時問我的那句話:“真的隻是覺得有點眼熟?”
他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可我對他除了眼熟,就沒有其他印象了。
對他來說,應該早就認識我了,而我還完全不知道什麽情況。如果說隻是他認錯人,那麽他就不可能說出了我的名字。
“風兒,剛剛小月打了兩三個電話給你問你怎麽還沒回家呢,她說打你手機沒打通,你是不是手機沒電啦?瞧你就是比平時晚回家了十幾分鍾,這孩子就這麽慌了。”我一進家門,媽媽也沒往門口這邊看,就知道是我回來了,一邊在廚房忙活,一邊說話。“都和你爸爸在新加坡生活那麽久了,對你啊,還是那麽依賴。要是在身邊的話,那還得了?肯定天天跟著你跑。”
我有一個妹妹,叫蕭月。從小就非常愛黏著我,雖然看起來一副容易受人欺負的樣子,可她骨子裡就是一個小超人,倒是她經常嚷嚷著要保護我這個姐姐。記得小時候經常有些很調皮的男生愛搶我的東西玩,我就是傻逼也不敢反抗,每次都是小月為了我和那些男生大打出手。還好,漸漸長大的小月已經文靜好多了,不會動不動就說和男生來打一架。再說,這個年紀的女生和男生打起架來,不可能說是不分上下的,女生肯定吃虧,那場景也很有違和感。
“等下給她回個電話吧!”
話音剛落,電話就響起來了。肯定是小月。
“媽媽,姐姐回家了嗎?”電話那頭小月著急地問。
“還沒呢,應該是被人拐了吧。”我故作不在意地說。
“啊?!不會的!但怎麽,怎麽・・・・・・”電話那頭頓了一會兒後說,“姐姐!你討厭!”
“這麽快就聽出我是誰了,不好玩。”
“你的聲音我最清楚了,怎麽可能聽不出來。你啊,你都不知道我多擔心你!”
“別擔心啦,我這不回來了嗎!”
“我就是怕,怕連你也・・・・・・”
“好啦,什麽都不用怕,姐姐一直都在!”
“嗯。對了,姐姐你今天手機是沒電了嗎?打電話也不通。”
“應該吧,可我記得每天出門前手機都會充好電的啊。今天怎麽就・・・・・・可能手機用久了,電池不耐用。”
“誒,爸爸,我在這呢!”電話那頭的小月在回應爸爸。“姐姐,你人到家就好了。我今晚和爸爸出去吃飯,就先不跟你說了,爸爸剛還在找我呢!”
“嗯好好好,多吃點,不要心疼爸爸的錢包。”
掛了電話後打算拿手機去充電,但把家裡的每個小角落都翻了一遍後,發現怎麽也找不到手機了。
好吧,應該是丟了。
即使是丟了東西的我也異常淡定,對我來說,丟東西司空見慣。但經常這種情況下,身邊的人對我的淡定都會很厭惡。“皇帝不急太監急”也有表達這個意思吧。
以我經驗來看,失而復得往往發生不會在你慌亂著急時。
打算在網上發一條尋物啟事,一登錄上就看到尤花發來的信息。
“好,你現在算是說出自己的的真實想法了,你其實早就不爽我了吧?”尤花繼續發,“我承認自己脾氣爛,我們一起玩了這麽久,真委屈了你了。”
我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事,也不知道要怎麽回她。“尤花,你心情不好嗎?”
“少跟我來這套。最討厭你裝無辜的樣子,你現在的語氣變得真快啊!這麽善變,真是女人中的女人。這下怪我了,我心情怎麽不好了,我不就來問你借個作業‘參考參考’。”
“倒是你呵~”
“我真的不明白你想要說什麽,我剛一登錄上就看到你給我發的這些消息了。”
“好啊,放學回家這幾個鍾裡,你善變了,也學會了裝蒜啊!繼續解釋啊!還是說你被盜號了,真好笑!”
“我沒有再解釋,回到家發現手機丟了,我現在也很鬱悶。”
這時候,我真的不想和她爭吵下去,反正我是不會爭到最後一句結語。尤花本身就是一個好勝的人,學習上,生活中的每件小事,包括與別人爭論,她都要死爭上風。
很可惡的是,這些那些,隻要是她想要的,幾乎沒有得不到過。她真的很優秀,方方面面。除了好勝,還有說話太刻薄,脾氣爛了點。好吧,再優秀的人,缺點也是必須的附屬品。
我隻好回她一句,“不信就算了,我真的不知道我有什麽需要解釋的。”
“你什麽時候丟的手機”
“今天吧,具體哪個時間段我也不清楚了。”
“我信你,裝蒜不是你的本事。”
接著尤花給我發了幾張聊天截圖, 時間顯示在我登錄之前。“你自己看看吧。”
看到這些聊天截圖,懵了好一會兒,似乎也理清了剛才尤花跟我說的話。不從頭看起那些聊天截圖,還以為是兩個仇人在進行口水戰。
大概是尤花一開始想向我借作業抄,但這本來就是個不好的行為,加上她態度惡劣。“我”就不爽她這求人的態度,便有了小脾氣。
尤花可不是好性子的人,最忍受不了別人的無端端就對她莫名其妙了。(當然,這是基於她認為向我借作業是正常而又自然的事了。)就此引發了一場轟轟轟烈的口水戰。
就從這些聊天截圖來看,冒充我的這位仁兄也算是功力深厚,能和尤花的戰鬥持續這麽久。
又一位狡辯高手。
我跟尤花不是沒有過爭吵,隻是每次的爭論都不會超過三句就會被我停掉。很多時候我覺得這樣的爭論沒意義,也沒意思。你或我都隻是想努力讓對方了解自己心中的想法。大家一直都在表達,不想傾聽。
這樣,真是身心疲憊。
我選擇沉默,就算讓她認為我很遜。尤花會享受這種爭論後的勝利感,但並不是我給的。
這時候突然有人加我好友。網名叫風,性別男。這網名,說不上是很奇怪,隻是我名字裡也有風字,反而有了一些親切感。
但這親切感不用多久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額,因為他加我好友的備注消息寫著:你的手機在我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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