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門神完全沒有預料到,劉靜居然會在傍晚時分使出施粥的招式,太卑鄙了。
只要放下武器,以後就能每頓喝上一碗熱騰騰的粥,而且是插筷不倒的稠粥。北門、南門、西門都有二十個粥鋪,足足可以接納兩萬人。
乾他老母!蔣門神氣的七巧生煙。
說好的一粒糧食都不出手的呢?張都監、張團練你們難道都是死人嗎?他不知道的是,那兩位的確已經是死人了。
流民軍的攻擊勢頭好像踩了急刹車,一下慢了下來。是啊,大家為什麽攻城打仗?還不是沒吃的嗎,蔣門神給我們吃的,我們替他賣命,天公地道。
可是官府說了,不用買命,只要放下武器就能吃飽肚子,會是真的麽?官府能既往不咎?會不會把我們騙過去再殺掉?
一連串的疑問充斥著每一個流民的心頭,終於一個老奶奶、帶著餓得直哭的孫子向北門走去。流民這邊只有打仗才能有飯吃,老弱病殘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蔣門神張弓搭箭,幾次瞄準,幾次松下,最後瞄著老人家的前方射了一箭。
“噗!”這支箭落在老人家五步遠的地上,明顯是警告他們再敢走就會射殺。
老人家停下來,一會好像想通了什麽,又堅毅的牽著哇哇大哭的孫子,繼續向北門前進。
這下大家都明白了,老婦人打定主意,留下來沒有吃的肯定會死,既然別的地方有食物那就趕過去試試,反正自己一無所有,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就算被射死也總好過被餓死。
“嘣!”
噗通,老人一頭栽倒在地上,白羽箭在她後心猶自顫動。
“哇!”幼小的孩子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奶奶不動了,而他小小的腸胃餓的厲害。而他撕心裂肺的哭聲,孤獨的響徹在空蕩的郊外,時斷時續。
這對正常人的心理是一個巨大的考驗。魯智深和城頭的士兵都攥緊了刀槍,這種慘無人道的暴行讓他們心都在顫抖。他們在憤怒,他們在感同身受的痛苦中煎熬。
可是,冷酷無情的殺戮卻激起更多的亂民相信南門北門的確有食物,於是大批老弱病殘相互護持著向北、向南前進,粗略算算至少有三四千人。
隨著這一波人出發,引起了很多不願意打仗的流民效仿,他們大概有兩三千人,陸陸續續追上那一撥老幼婦孺。
蔣門神覺得事情失去了控制,這和原來說的不一樣,怎麽辦?
他不敢大開殺戒,因為誰知道這些婦孺的青壯是不是就在衝擊城牆的隊列中,萬一激怒了他們反戈一擊那就玩笑開大了。
如同兩支抽水管,北門南門的粥場源源不斷地把流民吸引過去,到入夜時分,手下來稟報,已經差不多走了快一萬人。
蔣門神知道雖然都是老弱病殘,但是再看流民的陣勢,已經縮小了一大截。
他第一次覺得這一場表演越演越艱難,城內的情況如此詭異,讓他心裡沒底。只能想著晚上潛回去當面問個明白,你們兩位大人到底打的什麽算盤。
兩萬五千人,比起亂民聚集的巔峰時候減少了足足一半。這點人馬,看了是沒辦法攻破孟州了。所以天黑之後,蔣門神也沒有心情挑燈夜戰,他要設法回到城裡搞清楚今天發生的一切。
林衝指著流民軍的聚集地問劉靜“劉大人,你可看出點什麽沒有?”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流民亂軍的軍心散了!他們輸定了。”
劉靜心情也好起來,施粥的主意實在太妙了,不僅將亂民分隔開,而且還讓蔣門神對流民的控制變弱。最明顯的是傍晚時分,流民最後一波攻城,簡直是雷聲大雨點小,流民們全部出工不出力。
“我知道神荼和鬱壘,但是你們孟州的這個門神道行到底有多深,好奇得很。相信很快他就會出現在城內了。”
劉靜撇了撇嘴,“爵爺見笑了,這些不知死活的叛逆,都是仗著某些地方官吏隻手遮天,為非作歹,只要他敢回來,本官保證一定將他公開審判明正典刑!”
“今夜是個好天氣,見到門神,應該就能解決最後的流民問題。明日一早,我們就要回去,你務必要將流民亂軍安置好,記得和周邊州縣打好招呼,設法讓他們接濟一些糧食或者接納一些流民。總之孟州百廢待興,就看你自己的了。”
劉靜高興的答應一聲,就去安排捕快衙役設伏抓捕蔣門神。
城下黑暗中還有受傷的亂民在無助的呻吟,沒有人會救他們。而城頭上的軍士都已經麻木了,甚至還有笑嘻嘻的辱罵過去,畢竟那是白天生死相搏的敵人。
夜空碧藍如洗,明月皎潔而晶瑩剔透。
雖然明知道沒有嫦娥,但是林衝還是能在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絕色的仙子,在月亮上翩翩起舞的場景。
這是九百年前,沒有電視,沒有手機,沒有汽車的時代,就連抽煙都成為奢望遑論其他。何況他居然穿越成了後世耳熟能詳的知名英雄人物林衝,該怎麽辦呢?
林衝本性陰柔,一路委屈的過活,最後還病死在杭州的廟裡,真可謂悲劇英雄。林重轉世為人,不想窩窩囊囊的一輩子。
他知道自己是幸運的,但又是空虛的,他本不屬於這時空,但是命運卻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人生的價值總要有一個載體,盡管經歷這麽多坎坷,林衝卻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快樂。
看著孟州城下,人命不如狗,為了一碗粥可以無端端射殺一條性命,而那麽多人居然連死亡都不怕的場景,讓他深深的震撼了。
這到底是怎麽造成的?!
他的腦海中有一個聲音,“我要做點什麽!一定要做點什麽?”他知道自己沒發瘋,但是那個聲音一直在回響,可是自己能做什麽呢?
“老爺!老爺!”還是孫二娘發現林衝的異常,過來喚醒了他。
林衝剛才全身緊繃,泰山壓頂的那種感覺差點喘不過氣來,被二娘觸碰了一下,頓時劇烈咳嗽起來,身子半跪半蹲著用力咳嗽。
這可把二娘嚇著了,不停地用手幫他順著胸口拍打背心,見林衝勉強止住才算安穩祝心情。
“老爺,您不要緊吧?剛才是怎麽了?”
林衝沒想到二娘能過來,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孫二娘指了指身後的安道全,說“安神醫要過來診治傷病,所以我就送他過來了。你放心,雁絕嶺已經安頓好了,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