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中稍，盡管是中午。凜冽的寒風也將那一絲帶著溫度陽光吹散不見，冰冷包裹著人的身體，還有內心。

潼關陣前一地的屍體，有人的也有馬的。絕大多數屍體破碎得不成樣子，膽大的烏鴉降落在屍體旁邊。盡情的啄食，膽小的老鼠隻敢遠遠的看著。期盼黑夜的到來，只要那些穿著黑甲的人走開，就是它們歡樂的進餐時間。

魚俱羅戰死了，他的弟弟魚讚也被段志玄刺穿了胸膛。一千八百親衛，沒有一人逃走，全員戰死在潼關之前。胸膛，都是對著敵人的方向。

李二抱著一具殘破的屍體，臉上的淚水在下巴上結成冰，可還是不斷有淚水湧出來。將結冰的淚水融化，然後再結冰。

李元霸緊緊的閉著眼睛，他甚至來不及說出人生當中最後一句話。一隻被斬落的胳膊掉在地上，手裡還緊緊握著那柄大錘。勢若雷霆的一擊，就連雲家鎧甲也沒有絲毫辦法。前胸被切開差大半若只剩下一層皮連著，乾涸的血水成了血冰。連帶整個人，也變得冰冷無比。

“老三……！”李二抱著李元霸的屍體，嘴裡只會喃喃的說這一句話。他最疼愛的弟弟，再也不會跟自己說。“二哥，我好難過！我不想再去殺人！”

“二哥，我好累！需要歇歇，我睡著了，不要叫我！”李二清晰的聽到了李元霸的聲音，低頭一看卻看見李元霸還在自己的懷裡，嘴角帶著微笑掛著血珠。眼睛緊緊的閉著！

猛然抬頭，刺眼的陽光中忽然有一個黑色的影子。渾身黝黑，那雙稚嫩的臉卻是那樣的熟悉。金色的陽光給他的身體鍍上一層膜，遠遠看過去宛若神邸。

“老三……！”李世民大吼一聲，看著那金色的身影大踏步的向太陽走去。走的龍行虎步，走的那樣……不甘。

“老三……！”李世民對著陽光大吼。“二哥，我終於不用殺人了。好快活！”李元霸回過頭，給了李二一個孩子般的微笑。

“老三……！走好！”李世民對著陽光放聲大笑，笑的豪邁無比，笑得淚流滿面。

神邸一般的李元霸走進了太陽，那一刻陽光大盛。萬丈光芒耀人雙目，恍的人睜不開眼睛。

李建成走到李世民身後，他的身後跟著李淵。李家最能打的玄甲軍被打殘了，段志玄身上大小戰創十余處。李家最能打的兒郎，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在這個寒冷的冬日裡，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李淵走的很慢，但卻很堅定。從晉陽起事的那一天他就知道，這條路不好走。通向皇帝的路上鋪滿了屍體，而這些屍體不全都是敵人。有時候，自己親人的屍體也會被踩在腳下。也就是從晉陽起事的那一天起，李淵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不過當真的失去了一個兒子之後，李淵的心還是像被刀子狠狠割了一下。疼，很疼！剜心刺骨的疼！

這個承歡膝下，這個曾經奶聲奶氣叫阿爹的少人郎。永遠！永遠的離開了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哀，不好受！

“老二，起來吧！老三已經死了！”李建成想從後面拉起李世民，卻被李世民一拳打在鼻子上。頓時鼻血長流，身邊的侍衛都傻掉了。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置這一次突發事件！

“你敢打我，我是長兄。不怕我行家法！”李建成瞪圓了雙眼，可面對一臉駭人殺氣的李世民。他沒有撲上去，而是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

“家法，好啊！來啊！”李世民扔下橫刀，一把拽開自己的胸膛。瘡疤遍布的胸膛裸露在寒風中，臉上表情猙獰可怕。

“家法……！老三死了……！我說不讓老三再戰，

他會死的。你不信，還記得你怎麽說的麽?犧牲……！你他媽的犧牲了麽?打天下，只有我和老三在前面拚命，你只會在後面縮頭縮腦的當烏龜！”李世民一聲暴喝，衝上前就給了李建成一拳。這一拳用足了力氣，半邊臉都被打歪了。“老二，你瘋了。來人，快來人。阿爹，老二反了！”李建成一邊吼，一邊往李淵身邊跑。渾身鮮血的李世民殺氣實在太重，逼得人不敢直視。段志玄掙扎著站起來，手持橫刀站在李世民的身後。渾身浴血戰神一般的人物，讓李建成手下侍衛不敢妄動。

“啪……！”李淵走到李世民跟前，抬手就給了李二一個嘴巴。

“是個爺們兒，就別跟娘們兒似的哭。戰場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從咱們起事那天起，你就要記住。李家子孫注定在成為皇族的道路上血流成河，別說今天躺在這裡的是老三。就算是我，你們也要繼續打下去。

楊玄感兵敗之後，楊家什麽下場你們都看在眼裡。你想李家成為第二個楊家?如果不想，那就站起來跟個男人一樣。攻下潼關，不讓你的弟弟白白就這麽死了。無上榮光的大路，不都是財富和美人。還有無數的枯骨，或許有一天你我都會成為無數枯骨中的一副。只要走上這條路，要麽死光要麽成功。李家，沒有退路！”

剛開始還是在教訓兒子，可說到最後李淵說得越來越慢，好像是在喃喃自語！

李二愣愣的站在那裡，看著李淵轉身離去。李建成離開時，眼神凶惡的像頭狼。李二沒說話，回頭看了一眼被親兵架著的段志玄點了點頭。抱起李元霸的屍體，一路走回自己的營地。

軍卒們自發的站在道路兩邊，李二走過的時候。所有人都摘下頭盔，向這位逝去的戰神默哀。

營中已經準備好一副上等棺木，李二將李元霸的屍體放在案幾上。親自打了水，幫助李元霸擦拭乾淨血汙。見了熱氣，內髒從巨大的傷口中淌出來。好不容易將肝髒懟進去，腸子又流得到處都是。李二沒有辦法，只能找來針線粗手笨腳的將傷口縫起來。

縫著！縫著！李二的眼睛又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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