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見我的愛妻左氏?”秦夢還是忍不住的向行色匆匆的崔廣問道。
“你家婆娘出了竹筐,非要殿後,說是要親手點了整個東胡大營,為你雪恥!我是攔不住她,只能由著她這樣做!”崔廣一改今日那諂媚的表情,莊重肅然的說道。
“我的天啊?短短數天之中,究竟了發生了什麽事情,崔公快給我詳說!”心中早就安奈不住驚奇的秦夢深情的望著手牽馬匹的崔廣懇求道。
“夜間行路又是溜光淨滑的冰面,老崔沒這般大的本事邊走邊說,咱們快走,到了湖中小島,我向小師叔細細說來!”崔廣苦笑道。
“嗚嗚嗚嗚……”馬背上大竹筐裡的東胡王歇斯底裡的掙扎著,嘶鳴著,看來他心中的疑問也不少。
冰面雖然平坦,但卻難走,稍不留心便是人仰馬翻。
“為何暫避湖中小島?”秦夢不解的問道。
“島上駐扎有我們精銳的魏武卒和黑衣侍衛!若是大火起,可暫時委身於此,不會有火燒之憂。東胡十萬大軍,雖撤走五萬兵馬,可是還有五萬兵馬,這些天老崔臥薪嘗膽,也僅混成東胡王的嬖臣,想要徹底瓦解他手中的大軍似比登天。若是東胡王不見,東胡大軍將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地步,老崔就怕東胡大軍無序,到時候局面大亂,我等隨便陷入自保,手中握有東胡王,離開了王帳,又有幾人認識他,為了萬無一失,我等商量,暫且避居小島之中,等東胡大軍潰散之後,我們在和月氏大軍聯絡,安全退出居延澤!”崔廣一邊牽馬走,一邊在黑夜之中喊道。
崔廣思慮的極是,茫茫居延澤,到處都有東胡設置的障堡,每處都有千人,若是大軍陷入混亂,他們各自為戰,局勢徹底失控,到時唯有實力才能保證性命。
寒冽的北風,吹拂著冰面,火把照耀下,閃發著晶瑩透亮的光芒。突然身後漆黑的夜空,驟然亮麗了起來。
秦夢、崔廣,莫哈德以及一眾墨門隱者,頓時止步回身向後看去。
只見身後的夜空火紅一片,風中夾雜著一股臭臭的味道。已出東胡大營二十裡,秦夢心驚,這得多大的火勢,在此都能看到。
“主母不負眾望,東胡大營已被點燃!”崔廣興奮的擊掌大喊道。
“這又是怎麽回事?”秦夢不解的問道。
“妹婿……崔公……是你們嗎?”就在這時,前方有人呼喊道。
“庫車?”秦夢有些驚訝的問道,“前面就是澤中小島?”
秦夢定睛觀看遠處果然突兀出了一個黑魆魆的輪廓。
“主公!受苦了!”葉羽不顧冰面光滑,趔趄著跑上前來,眼淚瑩瑩的握住了秦夢的手臂說道。
“慚愧!慚愧!讓你們擔心了!”十多日的與世隔絕,再次見到了往昔的親人秦夢心中莫名的感動。
“妹婿為我月氏全族幾盡喪身,此恩此德,我等銘記於心,先受我等一拜!”庫車領著一眾月氏王族來到秦夢面前伏地跪拜道。
他們是真拜,地上的刺骨的冰面,穿著填絮的皮靴,秦夢都覺得腳趾都要快被凍掉了,何況他們赤手伏拜在冰面上。
“我幹啥了!我啥都沒有乾!受之有愧!妻舅快起,冰面凍手!”這十幾天除了睡覺,發愣,看天,什麽都沒乾,秦夢面對他們是真心謙虛。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黑影,如一隻靈巧的小燕貼著冰面而來,在火把處急止。
“報宗主,報崔公,夫人和魯兄長凱旋而回,讓我先來知會一聲!”黑衣人抱拳說道。
“魯望兄長?”秦夢驚喜不已的問道,上前拉住一身緊身黑衣,比平時高了半頭的魯望,從上到下仔細的打量。這才發現,他在冰面上之所以能行走如飛,玄機皆在腳下。
“宗主莫看了,腳下綁縛的東西就是你曾向我們說過的冰刀!只是月氏的刀太長,綁在腳下,沒法行走,是主母大人建議,把刀削成幾段,裝在木屐上的!”魯望嘿嘿笑著解釋道。
又是左清,她這是要逆天?秦夢越來越來覺得自己這個老婆不似一般人了,而真有了神女的潛質。
“脫下來,我試試?”秦夢突然來了興致。
“不妥吧!宗主是萬金之軀……”魯望的眼神分明是未過完癮的不甘之態。
“哪有什麽萬金?既然萬金,你就脫下來讓我試試!”秦夢命令道。
裝有兩片刀刃的木屐是綁在皮靴之上,密密匝匝,秦夢費了半天事,才穿戴完畢。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裡,秦夢蹣跚起身,晃晃悠悠之中,劃行越來越穩。
沒想到小時的旱冰技術還在,就在秦夢欣喜不已時,不小心一個來了一個趔趄,幸虧魯望手疾眼快,抱住秦夢,才幸免摔倒。
不過秦夢卻聞到了一股臭臭的味道,是魯望身上的石漆沾在了自己臉上了!
秦夢隨意抹了兩把,也沒在意,又在冰面隨意滑開了,一圈圈如飛如舞,越滑越熟練,這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魯望摸著青紫的臉,喃喃自語道:“宗主果然不是凡人,竟然沒摔倒一次!”
“他們回來了!他們回來了!”島上的一眾人突然歡呼了起來,秦夢抬眼去,果然見到一隻浩浩蕩蕩的火把隊伍,從黑暗裡走來。
秦夢一個箭步滑出,徑直衝向火光之處,一為炫技,二是想給左清一個驚喜。
他們是清一色的東胡士卒裝扮,不過秦夢很快在迎面的隊伍中找到了身形纖細的左清和蓋倩。
多日不見,再次見到左清,秦夢心中火熱,打定主意,要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
高速讓人有一種飄然膨脹的感覺,秦夢躍過想要打招呼的魯勾踐,風馳電掣來到左清面前,橫腳急刹,帶來一陣疾風,秦夢自我感覺良好。
誰知還未伸出臂膀,臉上便被啪啪抽了兩個重重的耳光,眼前金星閃耀,耳光力道沉重,秦夢重心不穩,順勢摔在出老遠。
秦夢當時就蒙了。
“不是魯望,你是何人?大膽狂徒!不尊貴賤,如此放肆!”蓋倩身輕如燕,一個箭步便踩在了秦夢的胸口,劍尖直指脖頸,咆哮道。
“臭婆娘!你這是要謀害親夫啊!”秦夢摔得渾身疼痛,呲牙咧嘴喊道。
“秦郎!是你?”蓋倩驚呼道,隨即眼中充滿了怒火咆哮道:“是誰把郎君能成了這副模樣,是否是那東胡王,妾身一定要親手手刃了這廝!”
秦夢摸摸臉上黏糊糊的石漆,遂明白情況出在哪裡呢?不過卻心生懼意,沒想到自家婆娘如此狠毒,似乎今日自己才知道她們溫柔美麗外表之下有著一顆霸道的心。
“倩兒,不怪他人,就是一臉石漆,洗洗就無礙了!”秦夢哭笑不得解釋道。
“姊姊,快來,妾身罪不容誅,誤傷了秦郎!”蓋倩俯身抱住秦夢,同時對左清疾呼道。
“郎君怎麽是你?”左清急急跑來,一臉關切之態問道。
“想給你一個驚喜,就成這樣了!”秦夢站起身來,左右回顧,發現始終不見臧卓婭的身影,不禁問道:“婭兒去哪了?”
魯勾踐,左清,蓋倩聽聞,不由都低下了頭,秦夢立時覺得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盤踞在了頭頂。
“婭兒到底怎麽?”秦夢著急的問道。
“郎君!不要著急,聽妾身解釋,婭兒妹妹的離去,皆是為了救你脫身……”
秦夢聽聞,如雷轟頂,滿腔悲憤的打斷了左清,喃喃說道:“不會吧!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子,怎麽說沒有就沒有了,婭兒何時走得,如今屍首何在?”
“婭兒妹妹,沒死!秦郎誤會了,她是離開了東胡大營,去了東胡王庭做了人質!”左清一臉笑意,為秦夢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安慰道。
沒死就好?十多日的與世隔絕,秦夢真的覺得自己已然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閑人,眼前一抹黑的空虛感縈繞心頭,這是秦夢無法忍受的。
秦夢也跟著抹了一把眼淚,自怨自己感情豐沛的氣,脫下冰刀木屐,站起身來:昂首挺胸,一副大男子氣概問道:“到底怎麽回事?愛妻仔細說來!”
“小師叔,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前去島上營中仔細說來。”後面迎上來的崔廣,來到鼻青臉腫的秦夢身前,恭請道。
秦夢在眾人的簇擁下,離開了冰面,登上了滿是樹木的湖中島。
別有天地,此島不大,方圓三裡,如陸上一小城大小。島子中間低兩邊高,中間扎下了不少帳篷。
“崔公如何尋到的這般好的隱匿之所?”秦夢來到帳篷群裡最大的帳篷中向崔廣問道。
“這本來就是月氏部族的優良牧場,他們不熟悉此地,還有誰熟悉此地呢?”崔廣向庫車一眾月氏王族點了點頭,朗聲說道:“這就是我們的地利!冬至將至,萬物蕭條,東胡大軍思歸強烈!這是我們的天時!主公自有天命,月氏女王以身相救,這是人和!天時地利人和,我們三者全有,何有不勝東胡之理?”崔廣侃侃而談,頗有大將風范。
這都是套話,帳篷之中,月氏王族聽了血脈噴張,可在秦夢耳朵中,卻索然無味。
“今夜東胡大營遭遇大火,損失必然慘重,我們已擒下東胡王,東胡大軍群龍無首,明日我們在此島上靜觀其變,女王所率部族,將會倒戈,出其不意,攻佔沿途東胡障堡,東胡大軍首尾不能相顧,必然潰散逃亡!如此一來我月氏危局盡去!”崔廣立於大帳之中,慷慨激昂的說道。
“今夜雖然救出王子,火燒了東胡大營,劫擄了東胡王,勝利在望,越是到了此時,我等越是不能掉以輕心!傳我命令,熄燈熄火,龜縮島上,派出斥候,密切注視周邊情形!大家散了吧!”崔廣語氣不用質疑,大將風范讓人肅然起敬。
“妹婿,崔公,早些休息,我等告辭!”庫車向秦夢告辭後,便領人退下了。
“可以啊!十日不見,崔公已有幾分周公王佐的風范啊!”秦夢打趣道。
崔廣沒有在秦夢面前表現出唯唯諾諾一副嬖臣之態,而是豪邁的笑道:“老崔不是吹的!若不是顧念小師叔仁義慈悲的名聲,對付東胡大軍就不會手下留情網開一面!不知多少東胡人要葬身火中!今夜只是燒了他們的牛羊供給,留了多數東胡人一條性命!”
“撿重點的說,石漆是怎麽弄進東胡大營的!”秦夢直奔主題問道。
崔廣面露奸笑,不懷好意的說道:“一匹大宛馬掛了幾囊葡萄釀,其中纏摻雜了一二囊石漆。你家大婆娘一共為東胡王送來了五百匹大宛馬!美女,天馬,美酒,就連東胡王這樣的一方霸主,都不能淡定,錯誤的意會月氏是真心歸附了!在關鍵時刻,老崔才知道,你家婆娘可比你有王者的氣魄!”
“什麽?征用了五百匹大宛馬?幾千囊葡萄釀?我的天啊!我辛辛苦苦西域跑一趟,也就掙了這麽多身家!我這婆娘一把就送給了東胡王?還王者氣魄,這就是一個敗家娘們!”秦夢從暖榻上跳了起來驚呼道,“等事情平息了首先用東胡王要挾東胡大軍,把我的大宛馬,悉數追回來!”
“你想也不要想了!你要大宛馬是不可能了,你要是想吃大宛馬的烤肉, 眼下倒是最佳時機!”崔廣一張強抑不消的痛苦表情望著秦夢淡然說道。
“什麽!”秦夢不可思議的驚呼道:“你們把石漆塗在千金一匹的大宛馬上,然後點燃,去衝擊東胡大營中的牛羊供給營盤?我這婆娘這是天下第一個敗家娘們啊!”
一匹馬千金,五百匹五十萬金,幾千囊葡萄釀,一囊五金到十金不等,那就是幾萬金。火是燒了東胡大營,可這把火價值數十萬金!秦夢欲哭無淚,心頭流淚,默默算著這筆損失。
“大宛馬還能從大宛再運,葡萄釀也還能再收購,這些我都能忍,畢竟這些都是帳上的價值,可你們不能為了救我,把我的愛姬臧卓婭,送到東胡王庭做人質吧!”秦夢欲哭無淚的埋怨道。
東胡王被擒,東胡內部將出現權力重新的組合,如此一來,臧卓婭性命就出現了變數,不說九死一生,也是凶多吉少。
“沒辦法!東胡王之所以取信我,事情如此順利,就因為,你的婆娘臧卓婭毅然決然甘願為質!東胡王還以為我徹底背叛了主公你,才把王子心愛的女人出賣了!”崔廣有些感動,但不是內疚的說道:“那一刻,我才領悟道,小師叔在掌控人心上的獨到手段!女人如衣服,卻硬生生讓小師叔變成了手足!這份男女之情堪比金堅!”
秦夢心中壓抑不堪,長籲一聲,慢慢踱出帳外,登上高岡,眼望東方,只能默默祝福離自己遠去的臧卓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