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夫是一名小有名氣的廚師,至少在他老家的小鎮確實如此。
他總是起得很早,去鎮上的市場采購最新鮮的食材準備一天的菜品,利夫居住的小鎮雖然靠河,但是並不盛產魚獲,相反只有每年的固定季節才會有洄遊產子的魚群經過,利夫會在那段時間在他的餐館裡推出季節限定的魚肉菜品,深受往來的行商和冒險者們好評。
而終年其他時間,利夫能準備的更多是拌蔬菜,烤肉和麵包套餐,不過就算食材有限,他做菜的手藝也讓他年紀輕輕就擁有了自己的店鋪,並準備在三十歲的那一年年底迎娶鎮上教堂的修女。
修女是鎮上所有男人心儀的好女人,能夠得到她的垂青利夫相信這不僅僅是上天的恩賜,更是自己女裡的結果,為了年末冬季裡盛大的婚禮,他在夏天就早早開始準備,收拾婚房自不必說,甚至他花費比往年更多的錢款儲備冬季難得的醃菜,想著在婚宴上讓小鎮的朋友們吃得盡興,狠狠地給自己美好新生活開個好頭。
然而利夫的一切計劃都隨著一場異常的氣候災害而灰飛煙滅。
那是個上午還豔陽高照的夏日,利夫一如既往的準備開店迎客,約好的行商將在中午左右將南方的新鮮蔬菜運送過來,為此利夫還和隔壁鄰居的兩個兒子約好,用幾個銅板和一頓飯作為工錢,雇傭他們過來幫忙搬東西。
但是行商沒有到來,反倒是臨近中午的時候陣陣雷聲和沒有烏雲卻陰暗下來的天空映入小鎮居民的眼簾,利夫以為只是一場暴雨而已,卻不成想異常天氣很快演變成龍卷風,裹挾著砂石和樹木從鎮外朝著小鎮一路殺了過來。
鎮民們忙不迭的想著鎮子裡最堅固而且有地下室的教堂衝去,而利夫則對自己的店鋪很有信心,畢竟和教堂一樣,這裡也是石頭建築,也有個用來儲貨的地窖。
利夫躲在地下勢力,聽著外面龍卷風掛過頭頂,玻璃破碎的聲音,木頭扭曲折斷的聲音,地窖的門鎖咣當咣當的聲音,無不讓他膽戰心驚,他祈禱著自己的店鋪千萬不要損壞的太嚴重,不然年底的婚禮就算不告吹,自己的臉面肯定也要大打折扣。
風聲最終消失了,利夫小心翼翼的推開地窖的活板門,一束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仿佛剛才暗如入夜的天氣不曾發生過似的天氣好的不行,但是他卻高興不起來——他的店鋪原本是有房頂的。
但是更糟糕的情況還在後面,從地窖裡探出頭來的利夫再也無法找到自己熟悉的小鎮景象了,這並不是說小鎮被龍卷風以為了平底,而是周圍的一切都變了,變成了他看不懂的模樣。
成片高聳入雲的灰色高塔,堅硬的黑色路面,在他身邊疾馳而過的鐵盒子,以及用長管指著自己的好幾名穿著製服的人。
三天后,經過一系列的登記和檢查,利夫成為了家園世界空間站的一名居民,數月後,他又被轉移到了家門六號上的帝國‘樂園’異世界人收容設施內,重操舊業的成為了樂園裡的一名廚師。
只不過這次,他不再是小有名氣的廚師了,甚至他的手藝在樂園裡都算不上出彩。
雖然這個利夫不知名的異世界國家給他提供了最好的廚具,提供了他想要的食材,甚至給了他一間店面,但是他的手藝比起樂園裡其他穿異世界人,根本說不上精湛。
有個紅頭髮船藍上衣的小子,他做的飯好吃到能讓人不知不覺脫光衣服的效果。
而另一個白衣褲紅背心的小子做的飯甚至在出餐的時候能發光,
陣陣香氣那是頂風香十裡。 甚至有個白發黑皮的肌肉男,他的出餐速度能夠同時滿足幾十人同時就餐的需要,甚至能夠滿足某個胃口趨緊無限的金發美少女——要知道之前這位美少女差點把利夫吃到做飯累死。
利夫深感廚師這條賽道在樂園裡真是紅海中的紅海,紅的發黑的那種。
但是除了廚藝,他拿不出其他什麽手藝了,他不知道什麽事魔法,沒辦法參加點數回報極高的帝國神秘側研究所發布招工,更不懂得什麽歐幾裡得空間暗物質坍縮規律四維空間能量守恆原則,帝國科技側的招募條件他看都看不懂更別提應征了,甚至連寫故事,利夫在嘗試之後都放棄了,他寫的東西就連他自己看著都覺得無聊,更別提那些負責審讀的帝國異世界對策部官員了。
那些人很友善,但是他們眼神中流露出的無奈讓利夫隻嘗試了一次就放棄了成為一名作家。
帝國的皇帝說過,工作無分高低貴賤,能夠在本職工作中做到盡善盡美就是最棒的,但是利夫並不苟同,他覺得那個不男不女的家夥就是在放屁——若工作真的不分高低貴賤,那麽為什麽有些工作給的回報點數就很多,有些則很少?
利夫很想回家,他不知道他的未婚妻是否在風暴中幸存了下來,他也不知道幾個月過去,未婚妻是否還在等著自己回去,他很擔心鎮子上那些覬覦自己未婚妻美貌的人渣會做出些什麽出格的事情,更擔心自己的未婚妻在苦等自己不歸之後選擇改嫁他人。
煩躁的情緒充斥著利夫的心,但是他毫無辦法,畢竟他只是樂園裡不起眼的一名異世界人,一名可能只會有一次出場機會的龍套而已。
“還在營業嗎?”
小店的外賣串口傳來了一陣敲玻璃的聲音,以及一聲輕佻的男聲,坐在空無一人的店裡的利夫趕忙起身帶上帽子和口罩——這些是帝國的硬性要求,餐飲從業者必須注重個人衛生和店鋪衛生達到帝國標準,否則將被吊銷營業執照。
利夫可不想自己每天賺取為數不多的點數的店被關了。
“當然,客人您想吃點什麽?要堂食還是外賣?菜單就在您手邊,用終端掃碼也能查看,啊對了在您點餐之前還請您讓我看下您的個人信息,我好確認您的禁忌項。”
餐飲行業不好乾,樂園裡不同物種的智慧生物太多了,食物禁忌也是五花八門,過敏就不多說了,各種過敏源的大雜燴讓異世界對策部的人都大開眼界,有些帝國產的普通常見食材對於某些異世界人甚至是劇毒物——狗頭人吃不得含巧克力的食品,差不多是這種感覺。
眼前的客人給利夫的感覺很怪,這個男人的皮膚有一種融化之後重新塑型的感覺,雖然有這種感覺但是他並不醜,甚至利夫使勁擠了擠眼睛,那種重新塑型的感覺又消失不見。
客人笑盈盈的抬手在利夫面前晃了一下,利夫不覺得他看清了男人的禁忌項,但是他腦子裡卻突然有了一種‘這個男人吃什麽都可以’的判斷,這個念頭就好像從他眼睛裡流進腦子裡一樣——就好像水流過皮膚的感覺。
“請給我烤魚套餐,多加蘑菇,謝謝,另外我要帶走。”
男人如此說道,利夫聽完點點頭,“烤魚的話需要一點時間,客人您要不先進來坐著等一會兒?”
客人點點頭,而利夫則朝著廚房走去,開放式的廚房能讓利夫看到堂食的客人,但是當利夫剛走回廚房系上圍裙,他就已經看到剛才的客人坐在了店裡——利夫很確定他沒聽到門上迎客鈴的聲響。
只不過利夫也隻當做他耳背了一次,從水缸裡抓出新鮮肥美的魚迅速被收拾妥當,利夫的店主打一個現殺現吃的異世界口味。
“你。。。是不是覺得很無聊?”
“無聊?有點吧,畢竟我在這裡也沒有朋友,客人你怎麽這麽。。。客人你不能進來,這裡是廚房啊。”
利夫回答著男人的提問,一抬頭卻被嚇了一跳,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他身旁,而他一點腳步聲都沒聽到。
“我也很無聊,無聊的快要死了,啊啊,以前的日子真好啊,真好啊真好啊真好啊,不僅有人陪我們玩,還有人給我們玩,喂,你怎麽覺得?想要變得更快樂嗎?想要參加慶典嗎?”
“先不管什麽慶典,客人您得先出去,廚房重地閑人免進,謝謝啊。”
利夫將男人推了出去,客人也只是咯咯咯的笑著沒說什麽,回到座位上等著利夫打包上菜。
而利夫手上雖然還在繼續著烹調,腦子裡卻都是剛才男人的話,無聊,慶典,無聊,慶典,無聊,慶典。。。
慶典,上次參加鎮子上的慶典還是去年冬天,過新年的時候,大夥兒聚在一起吃喝,一起跳舞,一起放煙花,一起向著神祈禱著明年的風調雨順,啊,慶典真好啊,熱熱鬧鬧的,自己未婚妻雖然是修女但是在慶典的篝火晚會中穿著不是修女服的漂亮冬裝起舞的模樣真美啊,啊慶典,好想再參加一次啊。
慶典,真好啊。
“我的菜,好了嗎?”
男人的詢問打斷了利夫的思緒,他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手裡已經完成了剛才的點單,“咦,我什麽時候。。。啊,客人,您的菜已經做完了,這就為您打包。”
利夫手忙腳亂的給烤魚套餐裝盒,然後將它交到男人手裡。
男人在接過點單的時候,雙手握住了利夫的手,比利夫高一頭多的男人俯下身,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失控起來,五官的扭曲已經達到了人類五官能保持人形狀態下扭曲的極限,如同堆疊在擠壓機下的千層彩紙,似乎下一秒就要崩飛的滿處都是。
“慶典,很好吧?”
“啊。。。恩。。。很好。。。”
“慶典,想參加吧?”
“。。。想。”
“額呵呵呵呵,啊呵呵呵呵,那麽到時候你就來參加吧,我們的慶典,那盛大慶典的延續。”
“我會的。”
利夫眼中的景象並不是男人的笑容,而是那暖洋洋的篝火,明亮的月色,高舉起的錫酒杯,香氣撲鼻的醃菜和大碗的燉肉,以及坐在自己懷裡勾著他脖子,輕啟朱唇呼出絲絲酒香的未婚妻,一切都是那麽美好,如同美夢一般。
“老板?老板!嘿!嘿!醒醒嘿!”
夢醒,利夫看著幾名面帶擔憂的新客人圍著呆然站在原地的自己,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個高個子男人已經消失不見了,牆上的鍾卻依舊是之前的時間,“啊啊不好意思,我剛才在發呆,幾位要吃點什麽?”
“烤魚套餐,然後有酒嗎?我們五個人,麻煩上五份。”
“好嘞,您幾位先請坐,我這就。。。這就來。”
怪事,為什麽魚缸裡的魚還是這麽多?我剛才明明。。。嘶?剛才我有做什麽飯嗎?
利夫雖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但是沒有魔力的他並沒有回憶起來剛才的事情,高個子的男人,烤魚套餐,慶典,一起切都好像醒來以後的夢,逐漸的從他的腦海中淡去,然而利夫並沒有注意到,在他的廚師帽下面,在他棕色的卷發下面,頭皮之上一顆硬幣大小的抓痕正在飄起淡淡的灰色灰燼。
我得準備點什麽。
架鍋起火,收拾好食材的利夫看著騰起的火苗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那是一個點燃篝火的想法,緊接著更多的想法在他腦海中如同野草一樣滋生出來。
用店裡的一切,為慶典做好準備。
起舞的火焰,佳釀的鮮血,歌聲的哀嚎,一切都要準備起來了。
店外的玻璃上,高個男人的影子一晃而過,扭曲的笑容映在利夫的臉上。
而相似的場景還在樂園的各處重複著,樂園裡的生活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是單調的,也許對於有些人來說這裡確實是樂園,充滿了樂趣和新發現,但是那些人在原本世界也是每天都能發現新事物的那一類,對於普通人而言,樂園遠稱不上‘樂’園。
“我們邀請你,你有資格成為我們慶典的一份子,你有知識,有力量,有想法,如果你願意和我們交流,我們願意用我們的只是來交換。”
“所以你們到底是誰?”
黛蜜雅皺起眉頭看著牆上的斑點問道,“突然出現在別人家裡可算不上禮貌。”
“我們只是些無聊至極的人,我們本應該在最盛大的慶典中極樂至死,卻未能得償所願,不過所幸我們發現了更大的舞台,但這不是重點。。。”
斑點在牆上疊加,一點點從二維的變成一根伸出來的觸手,伸向黛蜜雅,上面掙開了好幾隻眼睛盯著黛蜜雅,“和我握手吧,加入我們吧,如果你願意的話。”
“滾開,去你的,誰要和你這惡心的家夥握手,你們想玩兒去外面玩,我還有研究要搞,去去去別煩我了。”
“是嗎。。。真遺憾。。。我以為你也是我們這邊的人。。。那就只能祝你,能享受我們的慶典了。”
斑點在牆上拚成一行字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看的黛蜜雅一頭霧水。
也許應該和帝國說一聲,黛蜜雅聰明的小腦子轉的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