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的儀式正在進行。
房間的窗簾緊閉著,燈也沒有開,一片漆黑中三根蠟燭以全等三角形的頂點之勢排列著,房間的住戶盤著腿坐在三根蠟燭中央,一個響指過後紅色的火苗先後從蠟燭上躥了出來,住戶便又從懷裡取出一個獸皮小包,解開封口,兩根手指捏出一點點香辛料灑向蠟燭,暖色的火苗瞬間騰起一股粉色的火焰。
住戶身下地面上的魔法陣在粉色火焰過後,像是通了電,閃爍著逐漸亮起來,住戶眼見畫在獸皮上的魔法陣啟動,雙手十指內扣交叉垂放在小腹,平緩的深呼吸著閉上了眼,一口氣,兩口氣,等到第三口氣呼出,住戶再次睜開了眼。
此時眼前的景色已經不再是昏暗的房間,而是一片遼闊的草原,遠處高潔的乳白色城堡在天際線處依稀可見,青色的天空下,草原上唯一的一棵果樹旁,一名身穿綠色長裙的少女正在茶桌旁坐著飲茶。
長裙少女遠眺這地平線上的城堡,稚嫩清秀的面面容不難看出她可能連二十歲都沒有,而如同金繕裂紋樣的金色疤痕穿過少女的右眼直達下顎,給她徒增幾分醜陋和故事。
“你來了,好久不見了。”
“拜見女王陛下,願我王長壽安康,願我國繁榮昌盛。”
“繁榮昌盛嗎。。。距離我們的土地被佔領已經過去多少年了呢,我們只不過是在現實中苟延殘喘著罷了,也只有在這魔法空間中我們還能一窺先祖的王城。”
少女歎息道,姣好的精致面容上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心已死,哀愁便不會再浮現。
“女王,請您不要這麽說,多少代先輩無不為我復國大業奔走,我們的土地雖然被佔領,但是我們人民的心並未屈服,不管是百姓還是您的臣子,人還在,我們還有希望。”
少女放下茶杯,目光遠眺白色的高塔,短短幾分鍾的時間,似乎那座高塔矮了幾分,但那不是縮小,而是遠離。
“你能這麽想我很高興,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向你一樣,你知道嗎?在朝廷裡有不少大臣都認為我作為女王,最重要的目標就是誕下王子,真是可笑啊,僅僅因為我不像父王那樣擁有過人的魔法天賦便不再寄希望於我,甚至有大臣希望我能和他們的孩子聯姻,可笑至極,都什麽年代了還以為和我聯姻能有什麽好處嗎?”
少女端著杯子的手指因為過於用力已經泛白,言語中的憤怒只要不是聾子都聽得出來。
“我不喜歡他們。”
少女一字一頓地說道。
住戶不敢答話,只能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一動不動。
“我交代你的事情,都做好了嗎?”
憤怒轉瞬即逝,少女又端起風輕雲淡的偽裝問道。
“是,女王陛下,我已經將您布置給我的任務基本完成了,現在我所在的世界,不安定的火種已經種下,我將您交給我的魔盒贈予了從其他世界來的妖魔,他們很聰明,必然會將魔盒的力量運用最大化。”
住戶說到這猶豫著頓了頓,但是僅僅一刻停頓之後,“但是女王陛下,這樣做真的好嗎?”
“怎麽?”
“阿賴耶帝國雖然沒有援助我們的打算,但是他們也是龐大的如同教國般的怪物,給他們製造麻煩,一旦暴露我們將非常被動。”
少女低頭看了自己的部下一眼,眼神中是和她年齡不符的冷漠和殺意,“怎麽,你失敗了?暴露了?”
“不!臣不是那個意思!臣的意思是我們是不是應該換一種方式,換一種溫和一點的方式呢?臣已經和阿賴耶帝國的高層建立了一定的關系,若是在有些時間,也許我可以說服他們和您見面。。。”
“你太天真了,”少女歎息道,“阿賴耶帝國不會幫我們的,因為他們對我們並無所求,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們的冷漠,對於我們他們甚至連施舍都不願提供,既然如此我們只能下猛藥,抬起頭來,尼爾。”
仰視著自己的女王,尼爾服從著命令,“女王陛下,您有什麽命令?”
“去把水攪渾,然後在最關鍵的時刻賣他們一個人情,如果你真是忠誠的復國者的話。”
“臣遵旨。”
尼爾深深地把頭低了下去,雖然不想,但是為了復國這個願望,現在也只能苦一苦阿賴耶人了,距離摩摩爾滅國他已經過去了幾百年,越來越多的摩摩爾年輕人已經對於曾經的祖國失去了認知,如果再不抓住阿賴耶人這次機會,就算是忠誠派的尼爾也不敢說復國組織還有下次機會。
“希望下次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你能帶來阿賴耶人轉變政策的好消息。”
少女說罷,座位上的身影逐漸淡去,三次呼吸之後便徹底的不見了蹤影,尼爾看著空蕩蕩的樹蔭緩緩站起身,再次眺望地平線遠端的城堡,那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家鄉的幻影,不管她向著城堡的幻影前進多少步,永遠都可望而不可即的。
三次呼吸過後,尼爾睜開眼睛,房間以後帝國給她分配的樂園裡的居所,此時蠟燭已經熄滅,尼爾起身將蠟燭的殘渣隨時丟進垃圾桶,將畫著魔法陣的獸皮卷起來藏好,將偽裝用的男性皮囊套上。
“上次用過這張臉了,再用的話有風險。。。那麽這次就用這個吧,”尼爾對著鏡子在自己身上的偽裝皮囊上揉捏著,像是揉捏橡皮泥一樣,頃刻間皮囊的模樣就大變樣,“三十多萬人啊,想混進去不要太簡單。”
摩摩爾人極其擅長偽裝,雖然想要混進擁有精神連接的帝國內部幾乎不可能,但是想要混進一群難民當中,那還是跟玩兒一樣輕松。
“最後一次了,阿賴耶帝國,別怪我啊,這也都是為了我的祖國。”
這一切帝國方面並不知情。
樂園依舊是那個樂園,防災演習的通知早就下發出去了,各處公共場所的人員引導線和應急救災裝備也都布置得當,而這一切就算再加上街道上巡邏的帝國步兵,也並沒有在異世界人中引起多大的騷動——新來的除外,對於已經在帝國生活過一段日子的異世界人來說,這個高度軍事化的國家就這樣,習慣了。
畢竟雖然這群大頭兵平時一個個都跟啞巴似的,但是你真有事兒找他們幫忙,人家是真幫你啊。
黛蜜雅臭顯擺的穿著昨天才從帝國研究所申領的製服,掛著研究員的工牌,坐在茶室外露天的陽台遮陽傘下面,翹著二郎腿喝著由異世界來的雪女做的雪頂咖啡——由雪女把咖啡原液和牛奶先喝下去,然後在從體內排出而成。
現在,這種明顯違反食品安全法的工藝在得到衛生部門的多次確認沒有衛生問題之後,在樂園裡賣的火爆,看的一直想在樂園裡開風土民俗店的黛蜜雅一陣陣眼紅的都快瞪出血來了。
而在黛蜜雅對面,異世界的蒲松齡正穿著夏威夷衫和人字拖,在帝國發給他的平板上碼子,到了帝國之後才思泉湧的老爺子相當高產,日產一個萬字小故事不成問題,比一周都憋不出來三章的某些摸魚佬作者強多了。
“女娃娃,也就是說,在你的家鄉,人類和妖怪,還有神魔都生活在一起?”
“恩,而且還很和平呢,甚至還有異種族之間的風土民俗店呢,政府也不管,甚至還很鼓勵,畢竟這是促進種族融合的好辦法嘛,哪兒像這死板的阿賴耶帝國,切。”
蒲松齡只是笑笑沒說話,噠噠噠的繼續在打字,從黛蜜雅口中取材的靈感讓他手停不下來。
“這兩天不太平呢,”蒲松齡打字的間隙朝著旁邊街道上巡邏的帝國步兵望去,“老朽聽說了不少出現幻視幻聽症狀的人,今天早上還在樓下的牆根發現了塗鴉,女娃娃,你怎麽樣?”
黛蜜雅總不能說現在帝國人這麽緊張都是她上報情報的原因吧?
“我給房間設置了魔法結界,這兩天睡得都很香呢。”
“魔法結界。。。啊,類似於孫悟空的畫地為牢嗎?不錯不錯,女娃娃你要是有空也給老朽弄一個。。。”
蒲松齡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他那雙能看見妖怪的眼睛,和黛蜜雅一起看到了相同的東西。
“老爺子,我記得你的住處就在這附近?”
“對,阿賴耶國人說我是重要人物,因此給我安排的宿舍距離避難所還挺近的。”
“那我覺得老爺子你最好箱子就回家去。”
“你說的有道理,那你也注意安全。”
黛蜜雅不知道蒲松齡看到了什麽,反正在她眼裡不遠處的人群中有個她很熟悉的魔法波動正在快速移動著,而那個魔法波動的根源,是來自一群非人之中,一個身材高大穿風衣帶禮帽的人影的。
得和帝國說一聲。
黛蜜雅剛要起身去找最近的帝國兵,突然一隻大手按在了她肩膀上,直到此時黛蜜雅才發現那熟悉的魔法波動竟然不止一個,而在她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和那隊非人中一樣身材高大的禮帽人影正站在她身後。
“我們又見面了。”
並非是聲音,而是詞句直接出現在了腦海裡,黛蜜雅不敢輕舉妄動,也默不出聲的在腦海裡作答。
“你們是誰,想幹什麽?”
“你做了多余的事情,但是沒關系,這一切都在我們的預料之中,”黛蜜雅腦海裡的聲音還在自說自話,“宴會就要開始了,你不參加嗎?”
“真遺憾,我看不到參加你們宴會能有什麽好處!”
語罷,黛蜜雅猛地甩開肩膀上的手,同時從懷裡掏出幾個折疊好的紙三角丟向身後,但是讓她意外的是身後卻空無一物,紙三角什麽也沒砸到,飛了一段距離之後劈裡啪啦的掉進背後那桌客人的餐盤裡去了。
“哎有。。。你幹嘛!”
那桌客人不滿的皺起了眉頭,但是黛蜜雅卻顧不上道歉,她緊張的環顧四周,甚至連魔杖都抽了出來隨時準備著再被突然襲擊。
然而周圍什麽怪人也沒有,四周環境一如剛才她百無聊賴的懶散的時候一樣,那個魔法波動消失了。
“可惡,被擺了一道,那到底是什麽人?”
黛蜜雅絲毫不趕松懈,匆匆和後桌客人道了歉便朝著最近的巡邏中的帝國步兵跑過去。
如果黛蜜雅此時能低頭看一眼手表的話,她大概會發現雖然剛才和那腦海中的聲音對話隻持續了幾秒鍾,但是在現實世界中,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鍾。
而從旁觀者的視角看去,黛蜜雅在送走了蒲松齡之後,就呆呆的坐在原位上一動不動的待了十幾分鍾, 最後突然躥起來丟出好幾個紙三角,把周圍人嚇一跳。
“奇怪剛才還在這兒的帝國兵呢?”
黛蜜雅衝出茶室露台,卻沒找到剛才她看到的帝國步兵,四下張望,也不見任何帝國步兵的身影,一種糟糕的預感在腦海中盤旋著,黛蜜雅鬢角的冷汗凝聚成滴。
既然路上沒有,那麽就立刻去最近的帝國駐軍點!
黛蜜雅轉身拔腿就朝著不遠處駐軍點跑,結果沒跑出去兩步,在花壇轉角便和迎面同樣跑過來的帝國兵撞了個滿懷,黛蜜雅好懸沒在帝國兵的裝甲上把鼻子磕斷了。
“同志?你還好嗎?不好意思我們著急趕路沒看到你。”
帝國兵倒是沒事,她趕緊拉住往後摔的黛蜜雅。
顧不上磕的疼,黛蜜雅拉住帝國兵的胳膊,“趕快告訴你們的皇帝!之前侵入我家的那個不知道的什麽東西!出現了!又出。。。”
‘又出現了’的‘現’和‘了’兩個字還沒出口,遠處一聲沉悶的爆炸聲和地面的晃動,讓黛蜜雅驚得蹦了起來,與此同時她手腕上的個人終端閃爍起紅色的警報。
“抱歉同志,我們現在沒空聽你的話,樂園遭到襲擊,你立刻去最近的避難所避難,快去!小隊全體,最高警戒,開保險,跟上我!”
被推到一旁的黛蜜雅連話都來不及說,看著帝國兵們朝著爆炸的方向跑了過去,那個方向說起來她也熟悉——帝國研究所樂園分所的方向。
“真是。。。要命了要命了!剩下的就交給帝國人自己好了,避難避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