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個,邵三省擔心,“他們的話能信嗎?公子屈從了,他們卻不兌現承諾如何是好?”
邵平波:“你以為陛下會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嗎?公主被推來推去,你以為陛下能高興?你讓他們毀諾試試。短期內,他們不敢再動那些學生,以後的事…只有拿到了一定的權力,才有周旋的余地。”
邵三省黯然:“照目前的情況,不知何日才能結束。”
邵平波:“這次的事對那些學生來說,也不是什麽壞事,磨礪了這些年,再經由此事,他們當明白如何小心自保,不要再輕易給人抓到把柄。吃一塹長一智,未必是壞事。有時候壞事也可以轉為好事,之前只是看我投奔的面子,晉國才接收了他們安置,奈何一直遭受排擠,經由此事,他們的機會來了,我可以順勢將他們推到陛下面前去。”
“可是公子你…”邵三省又紅了眼眶,言下之意是為了那群學生受了太多委屈。
邵平波:“我說了這次未必是壞事,我會讓陛下看到另一番風景,也會為自己打開另一條路,可化解與滿朝為敵的態勢,與這些人一直敵對下去於我不利。說到底,這次也怪我自己,是我自己太著急了,賈無群冒出的太突然了,搞不清賈無群後手如何,為斷絕危險,太過倉促反擊了。兜了一圈回到了原地,又和滿朝大臣鬧成這樣,敗招連連呐!”
邵三省:“大公子為救這些學生如此委屈自己,老奴擔心讓不軌之人看到了公子的軟肋,譬如那個賈無群,會不會繼續向那群學生下手?”
邵平波:“軟肋?把他們全給殺了就能威脅到我了?還是全給抓了?那些都是晉國的朝廷官員,真要這樣做的話,他國能乾,晉國就也能乾,壞了規矩大家都玩不下去,你想多了。先回府,待我沐浴更衣後進宮見駕。”
見大公子似乎已沉下了心來拿主意,邵三省安心不少。
途中,遇見街頭拖家帶口的流浪乞討者,送給趙府的禮物被一路分配掉了。
回府沐浴更衣,處理了傷勢後,邵府車駕再次出行,直奔皇宮。
進入禦書房前,邵平波遇見了等候的陶略。
“陶總管。”邵平波恭敬見禮。
“邵大人。”陶略也拱了拱手,忽一驚一乍的樣子,“邵大人,您這是?”
喪子之痛,仇人就在眼前,趙公權下手有些重,邵平波臉上的巴掌印尤其顯眼,他有意不讓修士處理。
邵平波微笑,他就不信對方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沒什麽,陶總管親自吩咐我息事寧人,不敢有違,遂去了趙府賠禮道歉。趙大人喪子之痛是我造成的,趙大人的怒火也可以理解,也就讓我在靈位前跪了頓,扇了我兩記耳光,頭上挨了一記茶盞。不過趙大人還算克制,這一劍沒要我命。”撥了撥衣領子,讓對方看了看脖子上的劍痕。
陶略嘴角抽了一下,沒多言,歎了聲,“邵大人莫怨,老奴只是傳話,息事寧人是陛下的意思,戰事當前,邵大人也要體諒陛下的苦心,讓邵大人受委屈了。”
邵平波:“明白的,這也是我自找的。”
陶略對此事沒有多做評價,對朝政上的事他也不想多說什麽,伸手相請道:“知道你要來,陛下在裡面等您呢。”
“有勞!”邵平波拱手謝過,兩人前後腳進了禦書房內。
入內一番見禮後,案後的太叔雄瞧見邵平波的模樣,怔了一下,從案後起身了,走到邵平波面前,問:“趙公權打的?”
邵平波:“是臣自己不小心撞的。”
太叔雄冷哼一聲,“你不是挺膽大的麽,現在成不小心撞的了?”
邵平波:“事情種種,皆是微臣自己處置不善,怪不得別人,可不是不小心撞的麽。”
太叔雄:“趙公權火氣不小,竟敢毆打朝廷命官…話又說回來,你畢竟殺了人家兒子,換誰都受不了。”
邵平波:“事情都過去了。”
太叔雄挑眉,“過去了?賠禮道歉有用?肯放過你了?”
邵平波:“會不會放過微臣,微臣不知道,但答應了放過微臣從北州帶來的那群學生。”
太叔雄哼了聲,“他們強起來連孤王都不放過,什麽條件能讓他們放過?”
邵平波:“娶七公主。”
“什麽?”太叔雄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勃然大怒道:“混帳東西!當孤王的女兒是什麽玩意不成,想往哪甩就往哪甩,反反覆複,把孤王當成什麽了?”
一旁的陶略亦皺起了眉頭。
邵平波拱手,“陛下,臣懇請陛下將七公主下嫁於微臣!”
這話如同火上澆油,太叔雄怒斥:“邵平波,拒娶的人是你,你還敢開口,真當孤王的女兒可肆意凌辱不成……”劈裡啪啦那叫一通臭罵,手指差點戳邵平波腦門上去。
邵平波低個頭,一聲不吭,任由臭罵。
罵的差不多了,詞窮了,火氣也宣泄的差不多了,陶略奉上盞茶,一口茶水之後,太叔雄徹底冷靜了下來,想到了問題的關鍵,問了句,“之所以答應他們,就是為了保你那群北州的學生?”
邵平波:“不僅僅因為他們是北州的學生,而是因為他們是北州當年富強的希望,臣當年被迫逃離北州,也要想盡辦法帶著他們,就是想保有這份希望!”
“北州富強的希望?”太叔雄略怔,狐疑道:“據孤王所知,他們不過都是一群二十來歲的年青人,怎麽就成了北州富強的希望?”
邵平波:“曲平方,二十歲參與學習,二十一歲便主持北州整條通巒渠的疏浚,沿途民夫征調,長渠一路郡城協調,處處有條不紊。在北州當時給予的有限財力下,民夫因病或老死不算,死傷不過百人,耗時三年便將橫貫北州,蜿蜒千裡的通巒渠全部疏浚成功。為北州船運通行、南北糧田灌溉立下大功。”
太叔雄聞言一驚,外人不清楚,他身為一國皇帝卻是很清楚的,蜿蜒千裡的水道疏浚,以晉國的財力辦起來都費事,又何況是區區一個北州,而如此大的工程,簡直就是拿人命去消耗,死傷成千上萬很正常。
民夫死傷不過百人,這意味著什麽?而且僅僅是耗時三年,看似簡單的一個數字,背後卻隱藏了太多的複雜東西,這協調能力非同小可,其他的不說,這個曲平方絕對是一個水利方面的人才!
“曲平方…”太叔雄嘀咕了一聲,對這個名字有了深刻的印象,略偏頭給了陶略一個眼色。
陶略微頷首,懂的,陛下是讓他記下這個人名。
邵平波繼續道:“曹思,十九歲下放北州關渡小鎮學習,二十歲主持一鎮政務,滅疫情,興學堂,修碼頭,利用關渡鎮碼頭地利優勢發展通商,短短兩年時間便將只有兩百余人的小鎮發展成了三千多人的鎮樞,人數逐年遞增,來往商客絡繹不絕,鎮民安居立業,青壯老,務農、打雜皆有事做,皆有途徑自行溫飽。”
“兩年後,臣將其擢升為縣令,其廣用流民,妥善安置,對全縣荒地全面複墾,任上廣用賢能,穩農桑,重商賈,流民留之不願再走,小小一縣之域飛速繁榮變化,人口飛速激增,上繳稅賦每半年便呈翻倍之勢!”
“謝忌安,擅刑案,由一小鎮起步,直至一郡,斷案如神,掃清冤案無數,所到之處,不軌刁民莫不戰戰兢兢……”
“喬深,擅商政……”
一個個名字在邵平波口中道來,一個個擅長什麽亦如數家珍。
他說的利索,太叔雄撚須聽著也入神,目光閃爍不已。
待其說完之後,太叔雄也回過了神來,試著問道:“你哪找來的這些人?”
邵平波:“都是北州當年辦學中篩選出來的學子,經過這些年的歷練,已勘用,若因朝堂之爭而猝,臣實在不忍!”
太叔雄:“辦學就能篩選出這些人來?”
邵平波:“天下風氣早已腐朽陳暮,臣當年在北州苦無人才可用,隻好訓新人、塑新風篩選可用之人。”
太叔雄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複雜,為了保這些人,這位居然願意受辱。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女兒,有些事實確實要面對,女兒已經那樣了,嫁給邵平波,的確是對邵平波的巨大侮辱,否則邵平波之前為何會強烈抗拒?
“為了保這些人,你覺得可以一而再的委屈孤王的女兒?”太叔雄咬牙一聲。
邵平波:“七公主落得今天,臣的確是難辭其咎,若陛下願下嫁,臣必誠心善待, 絕不敢委屈半分。”
太叔雄沉默了一陣,權衡利弊後,忽徐徐道:“歡兒已受盡屈辱,孤王希望你說話算話,否則必不輕饒於你!”
邵平波拱手一鞠,“謝陛下成全!”
太叔雄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待邵平波告退後,太叔雄來回徘徊了一會兒,噓長歎短一陣後,忽道:“陶略,他剛才說的那些人名都記下了?”
“呃…”陶略尷尬道:“回陛下,報了一大串,只聽了一遍沒記全,不過攏共就那些人,回頭一問便知。”
太叔雄:“派人去查一下,看是否真如他所說。”
“是!”陶略應下。
“腐朽陳暮…訓新人、塑新風篩選可用之人…”太叔雄喃喃嘀咕著。
陶略耳朵尖,聽的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