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且很讓人感到奇怪的喊話,讓十字街上原本忙碌著救火的人們都稍微滯了一下,只是當看到喊話的人是胡老四的時候,人們才不再注意,繼續投入到了匆忙的救火工作當中。
我們四個人也都納悶兒啊,胡老四這是幹啥呢?不過我隨即想到,得趕緊問問他柳雅文的病怎麽樣了,還有我那些哥們兒你胡老四得趕緊去治啊,該不會是這麽短的時間裡全給治好了,又或者,你老丫挺給忘了吧?
胡老四氣喘籲籲地跑到跟前後,我急忙一邊噝噝地吸著涼氣忍著痛,一邊問道:“哎我說,你不給人驅邪看病,跑到這兒來幹啥?”
胡老四沒搭理我,衝上去二話不說伸手就把我二叔手裡拎著的那條黑長蟲給奪了過去,拉到眼前仔細看了起來,像是看到了自己家兒子似的,哦對了,這家夥是個老光棍兒,沒孩子。
“看啥呢?”我二叔沒好氣地呵斥了胡老四一句,順手將黑蛇從胡老四的手裡拉了回來。
“唉,完了,完了!”胡老四長歎一口氣,聽他那哀痛的語氣,看他那臉上傷痛的表情,似乎真就有了點兒悲痛欲絕的味道。
“什麽他-娘-的就完了完了?”我二叔不耐煩地罵了一句,扭頭說道:“銀樂,咱們回家去,鎖柱,我先回了,就不回你家繼續喝了啊,今兒喝的有點兒上頭。”
陳鎖柱一直就那麽暈暈乎乎的,聽我二叔說話呢,他這才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笑了笑,含糊不清地說道:“哦,回吧回吧,我也回去睡會兒,又,又他-娘-的喝高了。”說罷,他一拍陳金的肩膀,“走,跟你爹回去,小,小-兔-崽-子,整,整天就他-娘-的給,給老子闖禍,回頭,回頭……”
後面的話都說了些什麽,我們誰也聽不清楚了,陳金這小子渾身疼得不輕,可還得扶著他那醉酒的老爹回去,無奈地衝我苦笑了一下,然後接過我二叔手裡的鐵鍬,扶著他爹往西走去。
我看了看胡老四,見其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便對我二叔說道:“叔,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就回家。”
我二叔皺著眉頭看了看我,似乎有些不耐煩,嘴裡嘟噥了幾下,也沒說出來,扭頭自己往家裡走去。
我這才趕緊拉著還在唉聲歎氣的胡老四往前街走去,直到遠離了正在被眾人撲救的奶奶廟,我才焦急地問道:“我說胡大仙,雅文的病怎麽樣了?我那幫兄弟們,你倒是去看了沒有啊?”
“啊?哦。”胡老四好像剛夢遊回來似的,搖頭歎氣一番,才說道:“不用看了,過幾天就都好了。”
“真的?那就好那就好。”我懸著的那顆心終於放下,然後才想到剛才喝現在的胡老四怎怪怪的,於是我問道:“哎我說胡爺爺,瞧你這樣子很不開心,怎了?我二叔殺了那條長蟲你不樂意啦?”
胡老四瞪了我一眼,說道:“你二叔就不該殺那條長蟲,唉,也不知道你二叔哪兒來的本事,竟然就把那長蟲殺死了。”
“怎麽就不該殺了?那長蟲是你家親戚啊?”我有些不滿。
“哎呀,你們什麽都不懂,那長蟲,就是,就是奶奶廟裡受人供奉頂禮膜拜的物事。”胡老四頗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這下讓你二叔給弄死了,這以後,這以後……唉,亂了,亂了!”
“啥?”我吃了一驚,簡直是難以置信啊!那條黑長蟲,竟然真是奶奶廟裡的邪物或者說神靈,而且在我的認識當中,一直認為很邪很強大的妖怪,
竟然被我二叔輕輕松松給乾掉了,這也有點兒太,太……怎麽說呢?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了,難道這種事情也能和運氣或者說人品爆發沾上關系麽?我帶著疑惑和一絲期望地問道:“您老跟我說說,我二叔怎麽就能乾掉那邪物呢?會不會,因為我們家裡人身上帶著仙氣兒,所以都能在和邪物單挑的時候乾掉邪物?” 胡老四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還真以為你們老趙家的人天生富貴帶著仙氣兒呢?”
“難道沒有麽?”我有些失望地反問道,聽他的語氣,分明就是說我們老趙家人根本就沒那仙氣兒,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往臉上貼金呢。
胡老四哼了一聲,說道:“反正我是感覺不出來。”
“您的意思是說,但凡誰身上有了仙氣兒,您都能感覺到是麽?”
“不是啊,我又沒說自己能感覺到。”
“那你憑什麽說我們老趙家的人身上沒仙氣兒?”
“……”胡老四咳嗽了兩聲,決定轉移話題,“我得趕緊回去準備些東西,那個,先走了啊!”
“等等!”我呵斥住胡老四,這老小子,感情他-娘-的剛才說那些話就是在打擊我,傷害我對老祖宗的敬仰感激之情。我冷笑著說道:“胡爺爺,您說,這廟裡的邪物死了,你怎就那麽傷心呢?”不容他回答,我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盯著他說道:“是不是你和奶奶廟裡的邪物有過約定,你幫著它做宣傳,它就能更加受人尊崇,吃更多的供奉,而它也經常弄出些亂七八糟的邪事兒禍害一下人,這樣被禍害的人就得去找你,然後你就可以賺錢了,有個詞兒怎麽說來著?狼狽為奸是吧?”
胡老四讓我給說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緩過勁兒來,他很無辜地看著我,搖了搖頭,問道:“銀樂,你想過沒有,既然世上有黑長蟲這樣的邪物,那麽,是不是就會有其他的邪物存在呢?”
我怔住了,胡老四突然問出這麽個問題來,似乎與我剛才的話有些風馬牛不相及,他什麽意思?
這讓我一時間琢磨不透。
仔細想想,好像這個問題等於是一句廢話——我當然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剛死的黑長蟲之外,還有其它的邪物存在,這不是明擺著的麽?劉賓家就有一隻詭異的黑貓。難不成你胡老四是想要告訴我,就算這個和你狼狽為奸的同夥黑蛇精掛了,你依然可以找到別的物事做合作夥伴?
胡老四又歎了口氣,不再理我,扭頭往東走去。
看著他有些蕭瑟的背影,我心裡生出一絲莫名的失落感。邪事兒來的突然,讓人這些日子裡難以心安,如今卻如此輕易地結束了,就像我先前一直想要達到的目標,邪物,被乾掉了。沒有驚天動地的戰鬥,沒有轟轟烈烈的拚殺,黑長蟲只是被我那彪悍的二叔簡簡單單地抓住,拉直……
然後成了精的黑長蟲死!
就如同我們這些渾小子小時候為了烤長蟲肉吃抓到普通的蛇弄死,是一樣一樣的方法——當時,我並不知道我二叔非凡人。
確切地說,連我二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非凡的身世。
黑長蟲死了,該結束了吧?
可胡老四惶恐不安地說以後就亂了,是什麽意思?
聯想到胡老四最後的那個問題,我忽然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和預感,會不會乾掉了黑長蟲,就會引來了另一隻什麽東西?而後來的東西,興許比黑蛇更他-娘-的壞……甚至,會引來更多的邪孽異物?這個胡老四口中所說的亂了,會不會就是說,盤踞在奶奶廟的黑長蟲精一死,八國聯軍就要來瓜分我們村這塊肥肉了?畢竟村裡絕大多數人信仰這種物事的時間長久, 內心裡根深蒂固,黑蛇打下來如此一片大好的江山,如今黑蛇一死,誰不想來搶個現成的吃?
想到這些,我的後背忽然生出徹骨的寒意來,麻酥酥的,似乎覺得已經有東西盯上我了。
奶奶-的,哪兒來那麽多邪物啊!我在內心裡安慰著自己,啐了一口唾沫。看了看遠處的奶奶廟,火已經被撲滅了,門窗被徹底燒毀,外牆都被熏的黑糊糊髒兮兮的,沒有一處完整的地兒,水蒸汽混著灰燼形成的青煙嫋嫋升起,飄散在微微的寒風中。剛剛救完火的人三三兩兩地站在十字街上,談論著今天發生的這一大事件,或許,那些個老太太們還在商量著重修奶奶廟吧?
終於結束了!
我心裡忽然有了種滄海桑田的感覺,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現在想起來,竟然覺得像是熬過了幾年。
奶奶廟裡的邪物黑長蟲沒了,被它撂倒了的幾個哥們兒,過幾日就會好起來吧?
陳金剛回去了,大概,等他爹酒醒後依然會狠狠地將他教訓一頓吧?
胡老四會不會為此就失業了呢?
我和陳金都挨打了,可那些個老太太們也丟了臉,並且牽連了家人跟著遭罪,不是還有人受傷了麽?呵呵,也算是跟咱們扯平了,所以……應該不會再有什麽街坊四鄰之間報復的事情發生了。起碼,從我個人來講,實在是沒有心思去報仇雪恨,有點兒倦了,累了,無聊了!
渾身上下依然酸痛,我內心卻毫無一絲的怨恨,拖著疲累酸痛的雙腿,我一瘸一拐地往家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