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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拆了?”我還有些猶豫不決。
“哎,你看看關二爺在裡面那慈眉善目的樣子,還舍得拆麽?”陳金衝著廟裡面揚了揚臉。
我舉目望去,只見關二爺大馬金刀地坐在神台上,丹鳳眼微眯著,臥蠶眉濃濃的,長須飄飄,相貌威嚴中透著一股溫和。
歎了口氣,我說道:“那就算了吧,走走,拆猴爺廟去。”
哥兒幾個紛紛點頭,轉身拎著工具往猴爺廟方向走去,就連陳金,也不說和我一起進廟裡面看看是否有邪物了。
半路上,我邊走邊說道:“你們說你們這些人,多虛偽啊,剛才拆三官廟的時候,你們各個兒奮勇爭先,好嘛,感情劉皇叔和關二爺再加上猛張飛,三位爺們兒在一座廟裡頭,你們都不害怕,可關帝廟裡就只有關二爺和手下周倉,你們反倒是都尊敬起來了,關二爺他哥和他弟弟呢?不當回事兒啦?”
兄弟們都苦笑起來,也真是怪了,三官廟裡面敬拜的,就是劉備、關羽、張飛三人,原先這座廟叫做忠義廟,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先提出來的,把廟名改做是三官廟了,聽起來讓人覺得特別扭。您說說,這好好的忠義廟,聽起來還是那麽回事兒,讓人心裡舒坦,畢竟那三位桃園結義,歷盡艱險,與亂世中拚殺不息,打下了好大的一片江山,忠義二字最為恰當不過了。村裡人也真是奇怪了,給人改成個三官廟,真是讓人哭笑不得——三官,三位大官,真俗,俗不可耐啊!
陳金說:“那小廟拆就拆了,留著也是給劉關張三位的汙蔑,三位都是頂天立地的好漢,住在一個不足一米高的小廟裡,你覺得合適麽?”
“就是,咱們拆三官廟,那也是合情合理,心裡面舒坦啊!”薛志剛說道。
兄弟們你一言我一語,嘻嘻哈哈,總之就是要找些最合適的理由來搪塞我們拆除三官廟的原因。我心裡就有些納悶兒了,大家夥兒這麽緊張幹啥?廟拆就拆了,我也就是問問而已,說句大實話,就算是把那座關帝廟拆了,那又能如何?難不成關二爺還真就下凡跟我們過不去麽?
這就是扯淡了!
常雲亮一直沒怎麽說話,直等我們走到了猴爺廟前,大家都不再說廢話,準備動手拆除猴爺廟的時候,常雲亮才長歎了一聲,說道:“劉關張三位好漢,講義氣,夠哥們兒,被後世人建廟供奉著,膜拜著,若乾年後,咱們哥兒幾個全都老死了,你們說,村裡會不會有人建廟供奉咱們的名啊?”
“供奉個屁!你還真敢想啊……”陳金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巴掌打在了常雲亮的肩膀上。
我也在旁邊笑著說道:“亂世出英雄,咱爺們兒沒逢上亂世,當不了英雄咯,至於讓人膜拜,做夢去吧!”
兄弟們又是一通哈哈大笑。
常雲亮搖了搖頭,頗有些感慨地說道:“千古留名,多好啊,唉……”
“千古留名有什麽好的?秦檜兒也千古留名了,他好麽?”陳金挖苦譏諷道。
“那也好。”常雲亮歎了口氣,說道:“好歹這麽長時間了,世人依然知道秦檜這個人,可是咱們死了之後,能有多少人記得咱們的名字?若是死後幾十年了,恐怕在這個世界上,咱們就什麽也剩不下了。”
兄弟們一時半會兒的,竟然無法理解透徹常雲亮話裡面的意思,都沉默了,紛紛琢磨著常雲亮這話裡的意思,聽著怎麽這麽傷感啊?
依然是陳金首先反應過來,大大咧咧地說道:“你別他娘-的瞎咧咧了,那是以後的事兒,人活幾十年,高高興興的過去就得了,想那麽多幹啥?”
“是啊是啊,過得開開心心的就行了,要是誰都想千古留名,那這個世界就亂套了,幾十億人啊!”劉賓點頭說道。
常雲亮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只是昂首仰望深邃的夜空,似乎想要看破夜空,看到宇宙的另一邊,到底有些什麽。
我想了想說道:“雲亮,你是不是經常想這些事兒啊?”
“嗯。”常雲亮點了點頭,苦笑著說道:“我總是在晚上睡覺之前想啊,人活上個幾十歲之後,就死了,死了等於是啥?死了就是啥也沒了,多可惜啊,什麽都沒了……每次想到這些,我都會非常的害怕,唉,真的是舍不得啊。”
陳金立刻說道:“得了吧你,害怕個屁啊,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我說:“你別扯淡了,你死得能重於泰山麽?你丫死的時候,別說輕於鴻毛了,連個屁都不如。”
“就是,陳金你丫就別扯淡了,還拽上這麽一句兒詞來,你當自己是誰啊?劉胡蘭麽?”薛志剛也挖苦道。
弟兄們立刻你一言我一語地挖苦起陳金來了,把他氣得一皺眉,說道:“老子沒那麽不值錢吧?你們一個個兒都跟個人似的,死的時候興許還不如老子呢。”
得,這說來說去,把常雲亮那非常深沉的話題給歪了。
常雲亮在旁邊連連歎氣。
劉賓擺了擺手說道:“行了,大家都別說沒用的了,雲亮,你心裡不好受,是不是覺得死了之後啥都沒了,一點兒希望都沒有,覺得特可惜特舍不得啊?”
“嗯。”常雲亮苦笑,這不是廢話麽?剛才這些話自己已經說了啊。
劉賓點了點頭,說道:“其實你不用擔心,人死之後就變成了鬼,還能投胎轉世,只不過是讓奈何橋上的孟婆,給灌了一碗孟婆湯,忘記了前生今世而已。”
“哈哈,你小子見過鬼麽?這世道上,哪兒有鬼啊?”我笑著踢了劉賓一腳。
“是啊,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呢?”常雲亮再次抬頭望向夜空,淡淡地說道:“本來去年冬天的時候,咱們碰上了邪物,跟邪物鬥來鬥去,起初我還真就覺得,既然這個世界上有了邪物,那鬼一定也會有,鬼就是咱們人死後變的,等於是,人死了之後還有靈魂成了鬼,鬼可以投胎轉世,我的心裡覺得舒坦了許多,多少還有點兒希望啊。可是一直到現在,邪物咱沒少碰上,可愣是一隻鬼都沒有,陳金,銀樂,你們倆是有陰陽眼的,你們倆看到過鬼麽?”
我和陳金搖了搖頭。
還真是,這麽長時間以來,沒見過一隻鬼。
陳金皺眉說道:“回頭看到鬼了,老子給你抓一隻。”
大家都沉默了,談論到現在,大家終於都明白了常雲亮所謂的害怕,恐懼,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了。
於是大家的情緒都有些低沉了——是啊,人活一輩子,幾十年時間,到時候死了,就什麽也沒了……什麽也沒了是什麽概念?沒有想法了,看不到摸不到任何東西了,最後肉腐爛消失,骨頭也會化成灰燼,到最後,棺材也腐爛的沒了……
也不知道是誰先坐到了地上,哥兒幾個紛紛將工具放下,席地而坐,抬頭仰望深邃的夜空,開始和常雲亮一樣,去使勁兒的,沒完沒了地盯著那深邃的夜空看了,宇宙的某個角落裡,或者是在無窮無盡的宇宙,那個有可能存在的盡頭,真的有著神仙的存在吧?它們,是否能夠詮釋生命的真理呢?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陳金忽然說道:“操,讓你們這麽一說,老子也低沉了,你們說也真是奇怪了啊,這些狗-日-的邪物,怎麽動不動就活上個千年萬年的,咱們人怎麽就不能活上幾千年幾萬年啊?”
弟兄們沒有說話,全都在呆呆地注視著深邃的夜空,好像在告訴陳金:“這個問題,去問老天爺吧。”
見我們都沒有說話,陳金有些不樂意了,站起來拎著鐵鍬氣呼呼地說道:“我說兄弟們,你們這不是耽誤時間麽?人的一生短暫啊,所以說時間就是金錢啊,咱們應該在有限的時間裡,做更多的事情,這樣才對得起自己短暫的人生啊,我-操,你們這麽坐著,簡直就是浪費時間,扼殺生命啊!”
這句話,還真是管用。
兄弟們齊齊地轉過頭來看著陳金,然後在常雲亮的帶領下,兄弟們全都站了起來,拎起了家夥什,開乾啊!
我說道:“金子說這話說得好,咱們先別考慮這麽多老天爺才知道的問題,還是抓緊時間,乾活兒吧!”
兄弟們紛紛點頭。
陳金拎著鍬衝到猴爺廟跟前兒,舉起鍬就往上戳,我們當然也不會閑著,抄家夥衝了上去,你挖我戳他砸,乒乒乓乓劈裡啪啦地幹了起來。
猴爺廟在我們幾個年輕人強大的破壞力和氣勢下,搖搖欲墜。
對於這座不次於老爺廟大小的建築,我們的拆除方法,和拆老爺廟的時候,方式差不多,同樣是拆除了窗戶之後,用大繩將前牆拉倒,然後推翻了頂部,剩下的牆體再拆除起來就簡單多了。
只不過,拆除猴爺廟和老爺廟的不同點在於,老爺廟在村邊兒上,我們家巷子口處,住著的鄰居少,影響到的人也少,那麽大動靜,竟然愣是沒人出來看看怎麽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