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少好觀而敏惠,長好結交。DD《漢志?帝王本紀》
黃河兩岸不斷有船穿行,雖然偶爾還有浮冰,相對已經少了很多。過往行人面對滾滾逝水不禁感歎:又是一年春,少畔桃花謠。這個年代的尚武精神依然旺盛,來往之人,世家豪奢,無不配劍而磨玉。雖然四月之春尚早,但已是青年孩童的期盼已久的嘻戲。舉國上下,似乎忘記了世事的艱辛和難以揣摩的明爭暗鬥,人們不斷享受著春風帶來的浸潤和美好。
石墨二人依然在山上彈琴鼓瑟,但卻已經變了他們本來對春天的渴望,石墨誕生那年,就是黨錮之禍的第一年,也就是那一年僅僅因為目秀差點預訂入宮做了小黃門。黨錮之禍,由來已久。但是卻各有各的說法,不過就算是活在當時也不見得能有幾人明白,雖然晦亂卻顯得很是平淡。湣帝登堂,聞十常侍及外戚之言,命再起黨錮,所過殺者五百,掠及數千,國有非名士者竟因非其黨而上表求死。石墨和蕭統談論的,就是延續了很久的黨錮之禍。
石墨先是站起身來,抖一抖腿腳,便開始來回踱步,偶爾有所思,仿佛融入琴瑟之音,默對天地山水。“看來兄長也有心事。”
石墨久未對答,負手立住待蕭統收音,緩緩歎息道:“君知我意,何故多問。不知弟對這泉靈家筵如何看待。”蕭統饒有興致的撫摸著琴弦,說道:“席中靜坐者僅趙氏三女及喬氏二女,我觀喬氏女但有所問,皆對答如流。每有高談闊論則似賞求共鳴,不知兄長何意?”石墨笑到:“原來你也在關注此二人,你我兄弟心有鴛鴦,通達於意啊。不過我偏好趙氏女,端莊高雅,每有問答皆從大而著細,此生如得志,當娶為妻。”說罷二人相視對笑,笑聲震驚了仍然沉醉在余音中的飛鳥,隨著笑聲逃離了這令其戀戀不舍之地。
晌午,回暖更甚,兄弟二人望著隨水浮冰漸漸東去,吃過奴婢送來的飯菜,蕭統坐下來說到:“兄長欲言又止,內洞幽冥。弟雖非智,然亦知兄長之迫切,方才觀兄長所做之序,弟以為言未盡也。”
“未盡也,汝觀這天地山川之勢,可曾想到了當今的局勢?”
“我好百工刑律,山川之利。雖然對這天下大勢不甚敏感,卻有一種我自認為獨到的感覺。”說罷抬手撫琴,欲再續一曲。石墨養著北方遠天,似乎在看麓之山巔道:“這四海之內,上錮下噎,朝堂或將不堪於社稷。十年之間上下不得其疏通者巨萬。世家有逡利者,北地皮桑,南地之口,除少府鹽鐵皆不在國家束管之內。自武帝時至今百年,往來不絕利及百億。盛世尤此,亂世何定也?”蕭統放下琴,一邊歎息一邊起身道:“湣帝再起黨錮時,命人作書院四,各置蟲魚,外賈鳥獸。雖千人皆隨帝意以為用,世家懼甚。朝堂內外名士不再征辟,鄉野不再舉孝廉。內外之事皆有人貪吝,士吏拿著朝堂的俸祿還上貪下斂,天下將不複天下也!”石墨忽然邁開步子猛地踱了幾步,然後憤然道:“我不知弟有何憂,但見三州便已患矣。”蕭統恭敬道:“弟請詳聞。”
“今天下有十七州,百二十郡,縣數萬。南北交通皆憑傳信驛,往來不絕。自桓帝以來,天下畔者十二三,旦察叛逆,可見他日之亂。青徐之地,幽並之州,此四地必為亂之亂也。青徐盛產鹽鐵,春秋管仲既憑此而霸三百歲。今朝堂爭利,世家欲渡河津而不得,魚鹽之利巨億而無為。長此以往,必有亂象。幽並之州,
三交之地,北通烏桓鮮卑,西臨山麓亂峰。如幽並失,天下必不久行。西域雖固,然其畔者,日見盛矣。帝為平鮮卑之擾,起涼州師數萬,他日破京必為此師也。如今關內關外勢同水火,往來掠利者最喜觀此。如天下亂,流民遷徙,州府不僅安置無措,人數眾者必貸金於商賈世家,商賈如上下其手,天下之治,遙遙無期矣。” “兄長所言極是,前幾日家兄往仕朝堂之尉,已可見此。天下無可用,內外勢水火。如此,天下治力而畔尤甚。數日之前,我家得聞,幽州外延烏桓,其內亂又生,幽州府庫藏器皆失,流民十萬。這南北兵權,歸外戚帝恐挾持,歸宦黨則恐不安,信世家則欺凌尤甚。時調軍節自關內以外向,賊眾畔月余方見官軍,且每畔無報,往千人則少,多近萬則糜費。如此縱天下民產豐厚,國庫集藏億萬,奈何可禦,長久必敗也。”
“如此一來,天下民心焦猝,利在者患也!”
“......”
良久無言, 稍後便欲想約歸家。蕭統收拾好琴瑟,整理衣裳,夕陽漸入,昏黃漸生,映照在河的北岸,現照無窮的金色斑斕,仿佛一條緞帶,阻斷了前後之勢,卻緊緊纏住二人的心。
“兄長,天氣也好起來了,你家的田地也要翻耕了。過幾日你便歸家勞作吧。對了,明早早起,我給你介紹一位朋友。”說罷,二人長對作揖,相互歸去。
夜晚,石墨坐在門舍外。望著蒼穹四野,仰觀祈望。這普天之下,總是談來容易做來難,我們每天都要承擔很大的風險去做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很多時候我們覺得事事不如人,不僅是自己的能力,還有身世和幸運。每每想到別人總能想起人家的優劣,但是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卻迷迷茫茫,什麽都看不見。石墨亦然,蕭統亦然,無論才德多少皆亦然。有什麽事情不是一杯酒可以解決的?要麽解決自己,要麽解決別人。還有這鄉黨問題,歷來鄉黨評人要麽點字如金,要麽字字珠璣,天下之人欲認識一個人,先要看鄉黨評價是什麽,雖然這種方式漸漸平息,不過仍然是考評一個人的重要標準,難道此生雖有宏圖大志,也要死在這話語之間?歷代皆有之事,可能就會出現在我的頭上.......“石懷玉,石懷玉,今夜稍見燥熱,你我兄弟當同榻而臥,抵足而眠。”蕭統風火的衝進屋子,“兄長我還有好多話要對你說。”
“……”
“明早要早起,我帶人來見你,今晚還有好多要說,快進來。”
石墨笑道:“徐儒下陳蕃之榻?名士之風,蔚然矣興。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