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歐黎不太美好的回憶之後，明白了來龍去脈的於逸點點頭道:“所以，這一世你就把莉莉絲救了下來?”只是他有些意外的是，這個故事中，居然自己也扮演了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對，利用獸潮，我賺到了足夠的金幣後，恰好時間已經差不多，我就去找她了。”歐黎說道，在訴說這一段回憶時他的語氣顯然輕快了許多:“我在那個鎮子裡等著，每一天我都讓卓爾桑德去跟著她那個賭鬼父親。直到半個月後的一天，卓爾桑德回來時，身後多出了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

聽到這裡，於逸都不由笑了起來:“這次算是讓你得手了，那天晚上睡得遲吧?”

“別說笑了，逸哥。”歐黎白了對方一眼，說道:“既然是來救她的，又怎麽可能讓她再經歷一次那樣的回憶。”

“小詞兒組織得還挺感人的，”於逸也不再玩笑，不過的確，當看到莉莉絲的悲情故事被改寫，的確是讓他也心情一松:“那就恭喜你，挽回了上一次的遺憾。”

“的確值得恭喜，這也許是重生者最大的福利了吧。”跟著領路尋人的黑狗拐過街角，歐黎繼續說著:“我和莉莉絲的過去，應該是我心裡的一大塊心病了。所以，我重生之後每分每秒都在想著她的事情。”

“你已經做到了。”雖然沒有經歷過這種事，但是於逸可以想象到那種心情，如果他有機會的話，也有著許多可以彌補的事，比如林綺菡……

“是啊，我做到了。”歐黎認同地為自己笑了笑，只是笑容很快又凝凍了下來:“她一開始真的很害怕，不肯說話，不肯吃飯，甚至不肯入睡，無論我和她說什麽，她看著我的眼神永遠是那樣的警惕、尖銳。一有機會她就想著逃跑，回家。但是，我自然知道就算她逃跑了，回到的會是什麽樣的一個家，所以我最後還是帶著她離開了那個鎮子。”

於逸挑挑眉，說道:“你做得對，換做是我，我也會那樣做的。”

“但，這樣做並不一定就是對的。因為我不會給她帶上鐐銬和枷鎖，再加上她真的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所以相處的時間越長，她逃走的機會就越多。雖然每一次，我和卓爾桑德都能將她帶回，但是也正因為如此她每一次逃脫的手段越來越極端起來，身上傷也越來越多。這讓我有點懷疑，我是不是做錯了。她雖然吃得穿的都要比以前好上數倍，但是，我覺得她並沒有因此而快樂……”

“所以呢?”於逸感覺到了什麽。

“所以，我把她帶回了那個小鎮，給了她一袋金幣之後，讓她回家了。”

這樣的做法讓於逸都忍不住一笑:“然後呢?就沒有其他的了?”

“有啊，我和她說，想吃肉了就再來找我。”歐黎也被自己逗樂了，“因為她跟著我的一個星期裡，除了乾麵包和牛奶之外，再怎麽美味的食物，都沒能讓她再張嘴。”

於逸自然知道，這不會是故事的最後，於是追問道:“再然後呢?”

“再然後，就是一個雨夜裡。她找到了我和卓爾桑德，而她的手上還握著一把滴著鮮血的匕首，我想那不是她父親的血，就是第一位客人的血了。誰在乎呢?我只知道她發了高燒，頭上的血條都比往常短了一大截。好在這一次我有足夠的金幣，來給她尋求最好的治療。”歐黎說，“起初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在野火城找到我們的，直到有一天，卓爾桑德那家夥喝醉後說漏了嘴，鋒利的匕首和我們的大體位置都是他悄悄藏進交給莉莉絲的那袋金幣裡的。”

“那你真該好好謝謝他了。

”於逸說著在心裡補充道，‘不然你這次重活也算是又活到狗身上去了。’歐黎自然不會知道對方心裡是怎麽想的，繼續往下道:“由於她不是什麽戰士，體質薄弱，在我照顧了她兩天之後，病情才算是有所好轉。接下來的每一天，她都會找到野火城裡的教堂，在那面懺悔。”

“你應該知道的，那裡可不是什麽一心求善的地方。”作為對野火城知根知底的兩人，自然都明白野火的教會本質上是什麽樣的地方。

“我當然知道，不過虔誠的懺悔從來就不分什麽地點的，不是嗎?”歐黎說道，“她日複一日的堅持著，直到她的病痊愈。那天，我在教堂門口等著她，我們一起回到了暫時落腳的旅店。在旅店門口，我居然聽見她說話了，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我想吃肉了。’說那句話時，她笑得就像是教會石柱浮雕中的天使。”

“所以，你就讓她當上牧師了?”於逸問道。

“那是她自己的選擇，”歐黎說道，“那天之後，她就像是煥然新生了一般，笑容在她臉上就沒有停止過。在她的要求下，我給她找了一個導師，一個自由牧師，而她的天賦也出乎了我們的意料。那個老牧師說，她或許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有天賦的牧師了……想起莉莉絲上一世所走的那條路，誰又會想到，她居然會是一個出色的牧師呢?”

“這也算是好人卡背後夾帶的驚喜了吧。”於逸也笑了起來。“不過，按時間算，那應該就是你參加了野火城內戰的時間了吧?”

歐黎點點頭:“對，那件事風險很大，我想讓她暫時離開。然而，她不但沒有答應，還要求成為我的契人……她的脾氣，我知道沒有什麽能讓她動搖，所以我們締結了契約。事實證明，她幫了我很大的忙，而且她在那場戰爭中，飛速成長驚人……”

長長的一個故事裡，兩人不知不覺已經在黑狗的指引下，來到了七神拱門喧鬧異常街區之中。於逸長長舒了一口氣:“行了，那這個故事也就算是比較圓滿的結束了。”

“是吧，這一回，我沒有讓她遭受到任何的創傷和苦痛，將她寵得就像小公主一樣。”穿梭在行人之中，歐黎卻又是有些含糊其辭地開口說道:“但其實，我並不是很確定我是不是真的救下了她。”

“這怎麽說的?難道之前站在我們面前的那個小丫頭，是我們所有人的幻覺嗎?”於逸搖了搖手裡的報紙，有些不明所以地問。

盜賊則是解釋道:“我只是覺得，這個莉莉絲，和我以前所認識的那個莉莉絲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人。有時候，我甚至有種錯覺，或許真正的莉莉絲，現在其實還在某個角落裡，重複著那個悲慘的人生……”

話還沒有說完，一聲脆響已經打斷了他。自然是於逸，那卷成一股的報紙則是發出脆響的聲源。“你這說的又是什麽混帳話。”

“難道，這種感覺有錯嗎?”歐黎有些懵了，傻傻地問了一句。

“屁話，當然錯了。”於逸呵斥道，當發現自己的聲音引來周圍人的目光之後，他才降低了聲音:“這麽簡單的道理，也就只有你自己這個當局者會摸不清頭腦了。你用腳後跟想想，她為什麽會和上一世判若兩人呢?”

不等對方回答，他便自問自答道:“當然是，因為你真的成功救下了她啊。她越是不同於從前，就說明你的拯救行動越是成功啊，弟弟，你真是個弟弟。”

歐黎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又一次被對方的聲音蓋了下去。

“就算是樹，在不同的環境裡生長，結出的果實也都未必會完全一樣。又何況是人?人生本來就有無數種可能性。你拯救莉莉絲，難道不就是為了改變嗎?”於逸並不太擅長說這些漂亮話，不過這一次的訓斥讓自己到還是挺滿意的，“是，你熟知的、懷念的或許是那個在行走在泥潭中的莉莉絲，但是為了彌補遺憾，你已經將她從泥潭裡救起了，她就注定不會再是過去那副模樣了。但她，依舊是莉莉絲。

而你，因為自己私人情緒，現在居然開始想念那個不幸的妓女，甚至懷疑如今這個純真牧師的存在……你說說自己是不是有點渣，難道讓她重新遭一回罪，你才會滿意嗎?本來就沒有什麽十全十美的事情，改變了遺憾，生成新的遺憾，這也是正常的。重生就了不起啊?合著你還想什麽好事都讓你歐黎一個人佔了去啊?”

被一通劈頭蓋臉的斥責下來，歐黎停下了腳步，直立在了原地沉思了起來。許久之後，才突然拉過了一旁的於逸給了一個重重的擁抱:“哥，以前我怎麽就沒發現，你還有這說教的技能呢?你說的對，是我錯了。”

“我去！大爺的，撒開撒開！這麽多人看著……”於逸掙了兩下，推開了盜賊，“不過你家那個鬼丫頭倒是應該很喜歡看到這一幕。”

“是啊，我要找回她……和她好好道個歉。”歐黎說道。

於逸搭上對方的肩旁說:“是得道歉，不過，道歉的前，還是先把事情說清楚吧。你剛才的故事，是莉莉絲的，也是你的。在故事裡，你也已經把今天的事情交待清楚了。”

歐黎沒有說話，只是跟著一人一狗一步步向前走著。

“我就說，為什麽莉莉絲提了一句賭場，你就突然發了那麽大的火。你剛才的故事，倒是解釋得一清二楚了。”說起這個，於逸忍不住莞爾一笑。之前歐黎對暴怒的原因雖然避之不談，但無意中卻是已經不打自招地全部說清了。

他接著往下說道:“不就是因為你們過去在賭場裡的那段不堪的回憶嗎?現在好不容易兩人都已經擺脫了曾經的命運，所以你不會想會去，更不會想讓她會去……但是你的反應的確是大了點，諱疾忌醫，是這個理兒吧?”

“我已經受夠了那種地方了，現在，好不容易已經完全擺脫了，又何必再去惡心自己?”歐黎終於開口反問道。

“正是因為你已經擺脫了，所以才要正視陰影。何況無論是你，還是莉莉絲，你們都已經不可能再走回那樣的窘境中了，不是嗎?就連我，也已經提前站在你面前了。”

於逸的最後一句話，重重的敲在了歐黎的心坎上。“我知道了，逸哥。”

說到這裡，所有的糾結才算是徹底解除了。於逸則是低下了頭對黑狗說道:“那接下來的，就要拜托它了。找人，你不行，我不行，它才是專家。是吧?小乖。有發現沒有?”

“汪汪汪！”

問話才剛剛脫口，黑狗便跳躍著回應了起來。

“行了，你的故事可真夠長，它都已經有所發現了！帶路吧，小乖。”於逸命令道。得到主人的命令，黑狗則是沒有顧忌地向前跑了出去。

至於身後的兩人，一邊努力地穿過人群追逐，一邊則還不忘了調侃:“逸哥，從上一世我就一直想問問你這個問題。今天才算是想起來，不知當問不當問?”

“屁話多， 快問吧。”雖然知道也許不是什麽好話，於逸還是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歐黎醞釀了片刻才接著往下說道:“你說說你個大老爺們，養狗就養狗吧，為什麽偏偏得起上一個‘小乖’這麽一個……這麽一個……”

“娘炮的名字。”於逸接著說了下去。

“這可是你說的，我什麽都沒說啊……”歐黎連忙撇清道。

於逸卻是挑了挑眉頭:“合著上一世的我沒有和你提過這條狗。”

“不管去哪裡，你總是帶著它。但的確是沒有和我提起過它的來歷……”歐黎回憶道。

“這本來就不是我的狗啊，我只是暫時收養它。它的真正主人，也就是起名字的那個人，是個比莉莉絲還小的女孩……她讓我帶著小乖，說有一天，它能帶我找到她……”

聽到這裡，歐黎則是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但是……以前，我從來沒有在你身邊見到這麽一個小女孩……難道，哥你一直就沒有找到她?”

“汪汪汪！”

就在兩人說話間，前方的黑狗卻是打了雞血一般地狂吠了起來。

“看來小乖有所發現了……”然而他們向前望去時，看到的身影卻不是那個扎著雙馬尾的小牧師，而是一個帶著骨質面具揮舞著巨大鐮刀的身影。即便是沒有看見正臉，於逸也可以從那一頭的紅發分辨出她的身份……珀爾！是她，真的是珀爾！

“歐黎，你知道嗎?也許你救下了莉莉絲之後，改變的不僅僅是你們倆的命運，還有我的……”說著，他忘記了一切的禁忌，直接解下了背上的血怒，衝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