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階體弱,朱雀橋上晚風吹在身上,絲絲涼意透體而過,只是衛階的內心此時卻是火熱的,就因為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劉穆之。
劉穆之,字道和,漢高祖劉邦的後人,也是日後輔佐劉裕稱帝建立南朝宋的關鍵人物之一,如今雖然是初到建康,只是個籍籍無名之輩,但是在衛階看來,劉穆之的頭上已經自帶丞相級別的光環了。
劉穆之性格開朗,喜歡交朋結友,在京口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名人,只是寒門出身,難得高門賞識,揣著懷才不遇的憋屈來到了建康,想在建康謀得一方天地。
“劉兄,我們剛是在討論這個時辰能否進去烏衣巷拜訪安公,並未有什麽爭執,不過倒是引來了劉兄,也算是好事一件!”想起了劉穆之的身份,衛階頓時有了拉攏之心,熱情地寒暄到。
為了衛階自己也好,為了劉裕也罷,無論如何,這個劉穆之是一定要留在身邊的。
“去烏衣巷拜訪安公?”衛階此言一出,劉穆之頓時意識到面前這兩位身份非凡,尋常人別說是這個時辰了,即便是平時,也難有拜訪謝安的念頭和機會吧。
“衛階,衛叔寶…莫非這位仁兄就是蘭陵公衛嚾府上的二公子?”
“正是在下!”衛階沒想到自己的名頭都傳到京口去了,當下呵呵笑著說到。
“穆之早該想到的,像公子這樣生得白玉無瑕,如珠似寶的美男子,除了衛階衛公子,尚有何人?”劉穆之再次顯現出他善談的一面,說的衛階都快臉紅了。
“不知道二位公子這麽晚還要拜訪安公,所為何事?如果信得過在下的話,不妨說出來參詳一下!”
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的,劉穆之深明這個道理,作為寒門出身的他,一定要時刻準備著展現自己的才能,眼下這兩人都是有機會見到謝安的人,此等機會怎能錯過。
衛階與袁湛對視一眼,心中都覺好笑,都說交淺言深,就算是自來熟,只怕也沒有剛認識就這麽熱情的吧?不怕過猶不及嗎?
衛階心中一動,如果是貨真價實的劉穆之,以後自然是他這邊的人,是信得過的,借機考察試探一番,也無不可。當下將自己這幾日的遭遇還有心中的疑慮盡數告知,想聽聽這個日後會是劉裕私人助理加秘書的人會有何獨特的見解和看法。
“這個蘇巧兒很有問題!”劉穆之沉思片刻,一開口便讓衛階眼中一亮,果然是個明白人。
“這個蘇巧兒一定是哪一方勢力安插在建康城內的眼線,而且極有可能整個建康城都遍布著這個勢力的眼線網,甚至衛家之內,就有眼線!”
衛階聞言微微點頭,眼前這個劉穆之應該貨真價實,非同名同姓之人,劉穆之說的正是他擔心的,這樣的一個眼線網遍布建康城,卻不知道屬於何方勢力,那就是一個不知何時爆炸的定時炸彈啊!
袁湛聞言也露出了深思的神色,他雖然耿直木訥,但並不愚笨,此刻他也覺得這個蘇巧兒很有問題。
“公子如果想要知道蘇巧兒背後的人是誰,其實不難,臨別之際,她已經有了幾分招攬之意!”劉穆之輕拍雙手,語態輕松地說到。
衛階聞言苦笑,現在時局這麽亂,不是誰的船都可以上的,一個不小心就是舟覆人亡的結局,他怎敢大意,當下接著問到:“劉兄能否猜出一二?”
劉穆之擰眉陷入沉思之中,半晌之後才肯定地說到:“荊州桓家!而且多半是桓玄私自安插在建康城內的眼線!”
“劉兄何以如此肯定?”衛階眼前一亮,
他雖有懷疑,卻不敢肯定,這個劉穆之為何能這麽肯定。 “五石散!”
“當年桓溫作亂,雖被鎮壓,其子桓玄卻一直妄圖秉承父親遺志,然則桓玄想要取代司馬王朝,最大的障礙將會是來自建康的高門,而五石散將是桓玄控制建康高門最狠也是最有效的一著妙招!”劉穆之越說思路越是清晰,眼神也跟著愈發明亮,落在衛階的眼中,這就是智慧的光芒。
“有道理!”對於大晉的國情民情,還有一些宿怨,衛階自然沒有劉穆之那麽清楚,此刻聽劉穆之娓娓道來,不由得愈發佩服起來。
“劉兄高見,不知道劉兄在建康城內可有落腳之處?”
天色已晚,總不能一直呆在河邊徹夜長談,衛階都擔心自己這破身體會不會著涼感冒了,雖然如今已是初夏時分。
“尚無落腳之處,本想徹夜泛舟,明日再尋住處的!”劉穆之坦然說到。
“移駕衛階如今居住的別院如何?我三人來一個徹夜長談!”所謂貴在初交,情是老友濃,衛階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先入為主的機會。
“兩位公子是我在建康認識的第一批朋友,徹夜長談,有何不可?請吧!”劉穆之也是爽朗之人,當下與舫舟艄公一番討價還價後結帳,跟著衛階袁湛就回了西大街的別院。
一夜長談,幾乎都是衛階和袁湛在聽劉穆之在說,衛階發現,這個劉穆之簡直就是個全能,大到國家大事,南北形勢,小到世俗民情,各地風俗,再雜到書法音律撰文,是無不精通。
天色漸明,袁湛起身告辭,他此時已在家中長輩的努力下出任中書黃門侍郎,要是錯過了點卯的時辰,是要挨板子的,一夜傾聽下來,他也是收獲頗豐,對於衛階和劉穆之的欽佩之情達到了頂點,直接在衛階的別院中簡單洗嗽後,便直接趕赴官衙了。
“劉兄今後有何打算?”衛階想把劉穆之留在身邊,只等時機成熟,便推薦給劉裕,但是這種預知未來的事又不能明說,當下不露聲色地試探道。
“唉,寒門子弟,能有何打算,只能見步行步了!”一夜未睡,劉穆之一臉疲乏,言語間竟然有幾分蕭索之意,大別與昨夜暢談時的意氣奮發。
這大概就是劉穆之身上最大的缺陷了, 對於未來充滿了迷茫而不自信,看來得想個辦法幫幫他才行,衛階一邊暗自想著,一邊開口說到:“不若留在別院,我二人也好做個伴,將來之事慢慢再做打算!”
“公子願收留在下?”劉穆之臉上喜色一閃即逝,站了起來就要行禮。
“你我之間,相見恨晚,貴乎知心,無需如此!”
衛階不肯受禮,避讓之後接著說到:“如今我衛階也是一窮二白,還要想辦法填飽肚子呢!”
劉穆之表面爽朗,熱情活絡,內心卻因為出身寒門,懷才不遇而變得自卑自憐,衛階心有所感,不便言明。
才是有了,但是還需要一個強大的內心,才能為將來的宋武帝所用,好在時間還有很多,不急一時!
劉穆之當下有點尷尬,他本想以門客的身份留下來,衛階言下之意,他還得和衛階一起出去賺錢養家,這種營營小利的瑣事,別說他願不願意了,他根本也就不會。
“你不用擔心,事情我去做,你只要幫我一起想辦法便可!”衛階心中無語,怎麽一說到要賺錢養家,這裡的人怎麽都是這麽一副德性?
可是又能怎麽辦呢,為將來計,這些,也就都忍了吧!
說到賺錢,衛階當然不可能隨便就跑出去做些販夫走卒的營生,還得動動腦子想想才成,做些什麽才好呢?
不由自主中,衛階最終就輕哼起來,他現在需要一些能放松心情,忘記憂愁的調調來調節一下。
“公子你哼的這是什麽曲子?為何從未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