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你說忘機琴譜是衛階所作?”
聽到衛階的名字,煙濛濛不由得又是俏臉一陣微紅,垂首低聲“嚶”了一聲,她不明白為何自己在彈琴之時,腦海中會浮現衛階的面容身形,更氣惱的是,他居然還敢伸手…
“蘭陵公衛嚾家的公子嗎?”
支遁對著煙濛濛問到,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接著說到:“我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才情學識尚佳,可惜就是有口吃之症,還是一副短命之相!”
“什麽?”煙濛濛不禁掩嘴驚呼出聲,難以相信,衛階雖然看上去體虛,但也不似短命之人啊。
謝安微微搖頭說到:“衛階口吃之症早已痊愈,面相更是大異從前,不若有機會的話,大師與我同去,再去看一番如何?”
“衛公子當下正在秦淮樓,就在西廂教習房內!”煙濛濛連帶憂色,語氣有點急促地說到,而這幾乎從未在煙濛濛身上出現過得失態也引來了謝安若有所思的眼神。
“同去?”支遁站起身來,對著謝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煙濛濛既然身體不適,不能再撫琴奏樂,秦淮樓內眾人也都各行其樂,不再期待,衛階等人也回到了房間之中,商量著何時去拜訪謝安比較妥當。
“不若現在就去?這裡不是烏衣巷,沒人阻撓,想必安公不會據我們於門外的!”袁湛最為心急,先行開口提議到。
“不妥,安公性子風流不羈,此刻只怕與支遁大師還有濛濛小姐相談甚歡,這便去打擾,有失我等名士風范!”劉穆之斟酌片刻,開口反對到。
“什麽名士風范?名士風范能當飯吃還是能當水喝?別說我沒提醒你,我和士深兄都很反感這種有的沒的東西!”衛階現在最看不得的就是劉穆之動不動就冒出一股窮酸勁,劉穆之剛已開口,他就出言譏諷到。
“衛階公子在裡面嗎?”就在三人相持不下的時候,門口傳來了謝鯤的聲音,語氣中難掩嫉恨之意。
“安公,支公來訪!”
房內三人面面相覷,劉穆之最先反應過來,直接衝到門前,以他自認最優雅的姿勢打開房門,依門行禮到:“恭迎安公支公!”
衛階和袁湛也是趕緊起身行李,謝安和支遁踱步走進房內,示意三人無需拘禮,
“衛小哥似有話要說?”剛一坐下,支遁便看著衛階,笑眯眯地說到。
“支公慧眼,衛階確是心有疑惑,想要征詢安公意見。”雖然坐在房內的這兩人都是在建康城內的威望如日中天之刃,衛階卻並沒有很多顧慮,開門見山地說到。
“但講無妨!”謝安微一示意,挨著支遁就坐了下來,渾然沒有大晉第一實權人的架子。
“司馬道子父子擾亂朝綱,安公好不容易將其逐出建康,何以又坐視樂屬軍的軍權落入我大哥衛噪之手,想必安公心中應該清楚,繼我爺爺父親離世,衛噪已然投向司馬道子父子一邊!”衛階看著謝安的眼睛,不解地問到。
謝安與支遁相視一笑,接著說到:“老夫在朝堂之上能立足說話,是因為得當今皇上倚重,而司馬皇朝卻並非只有皇上一人,司馬道子得太后撐腰,想要根除,並不現實,老夫費盡心機想要將司馬道子從皇上身邊掃除,最終雖然成功,卻也必須有所妥協,而這妥協的代價,就是樂屬軍的軍權。”
“我本以為小階無意朝堂之事,本想與你結為忘年之交,不曾想你對於大晉國事也甚為關注,老夫有話直說,
這幾日經老夫反覆推敲,小階之面相與大晉國運相衝,呈此消彼長之勢,日後若小階得勢,我大晉危矣!” 聽到這裡衛階已是目瞪口呆,沒想到謝安會對自己有了如此深的防備之心,謝安微一頓後,接著說到:“當然,只要小階能保證不參與到國事之中,謝安定能保你一世無憂!”
不僅衛階無言以對,就連袁湛和劉穆之也是面面相覷,接不上話,對於謝安的眼光,上至朝堂,下到販夫走卒,就沒有人會懷疑的。
房內只有衛階自己心中最清楚謝安的眼光是如何的毒辣,他確實有著招攬扶植劉裕,取大晉朝而代之的念頭,只不過這是歷史使然,他衛階只是順勢而為,以圖自保罷了,如今卻被謝安無情看破!
支遁眼見房內氣氛有些尷尬,當下輕拍衛階的手背,和聲說到:“安公之言,衛小哥不必過於在意,安公一心為大晉,只要小哥依安公所言,不入仕途,便無大礙!”
衛階苦笑一聲,看了支遁一眼,想做最後的努力,對著謝安又說到:“安公法眼,無人敢質疑反駁,只是衛階一心想要秉承爺爺父親的遺志,為大晉效力,安公一席話便將衛階置於死路,何其不公?”
謝安站起身來,負手走到窗前,歎聲說到:“如今我大晉內憂外患,再禁不起折騰,而我謝安觀人,從未走眼,這個險,謝安冒不得,大晉更是冒不得!”
“就這樣吧,小階如今既已在秦淮樓謀得曲譜師之職,就在秦淮樓風花雪月一番,極盡風流,又何嘗不是人間美事?”
“而且,據老夫觀察,濛濛小姐對於小階不無好感,若能把握機會,攜美同行,人生之路,還有何憾?”
以謝安的地位以及他和煙濛濛之間的關系。這最後一句話等同於是把煙濛濛許配給他衛階了,同時也是徹底地堵住了衛階的仕途。
話已至此,衛階還有何話可說?除了隱忍,還能說什麽,做什麽?
“如此衛階便謹遵安公的意思!對了,衛階還有一事需要呈稟安公,襄陽太守朱序將軍…”
“襄陽之事,我已知曉,原本這就是我和朱序將軍謀劃已久之事!”衛階話未說完便被謝安出言打斷,而衛階就再也無話可說,對於謝安的眼光還有對大局的統籌愈發的敬畏。
“既然早有派朱序去前秦臥底的安排,那衛嚾衛恆豈不就等於是枉死了?”衛階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惱怒。
謝安支遁並未久留, 又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教習房,二人走後,劉穆之和袁湛看著一臉失落的衛階,都不知道如何安慰。
這等於是被判了死刑了,還怎麽安慰?
“我沒事,不用替我擔心!”倒是衛階先開口了,他想通了,既然謝安這顆大樹靠不上,那便不靠,原本想著依靠謝家就只是權宜之計不是?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隱忍,然後伺機而動,畢竟最終最粗的大腿是劉裕,還有拓跋珪!
“沒事就好,安公說的也對,若能真的與濛濛小姐攜手一生,豈不比仕途傾軋來得更好?”袁湛接話安慰到。
劉穆之則是一臉惆悵,沒有心情說話,原本以為今晚不僅能聽到支遁大師清談,運氣好點還能得到謝安的賞識,結果,他還沒來得及說上話,就已經人走茶涼了!
“大師怎麽看?”
回到煙濛濛的房間後,煙濛濛不知為何不在,房內空無一人,謝安面色不佳,對著支遁問到。
“面相確是大變,此子來日成就已然看不清,腦後反骨更是無故凸顯,安公憂慮不無道理,只是何以面相突變,更生出反骨?”支遁百思不得其解,面相天生,後天自變那是聞所未聞。
“興許這一切禍源都源自我謝家!”
數月之前,衛階與謝鯤衝突,衝突之後不僅口吃之症得以痊愈,面相也隨之改變,腦後更是反骨凸起,歷經數月,不消反長,想到這裡,謝安自覺謝家難辭其咎。
“老夫尚有幾年活頭,屆時若此子反骨尚在,只能帶他一同離開這個亂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