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恭誘殺杜子恭,小階你怎麽看?”
謝安有此一問,頓時讓衛階稍稍放下的心又再次提了起來,這應該是謝安對他的又一次考察,只是謝安對他的看法,不是早有定論了嗎?
當下衛階看了一眼尚站在一邊的謝道韞,心中暗忖:“難道是自己新認的這個大姐替自己說情了?”
“小階不必緊張,也無需敝帚自珍,有話直說,老夫想聽你的真知灼見!”衛階的猶豫落在謝安眼中,讓他失笑搖頭,當下和顏悅色地說到。
“安公真的不是在考量衛階?”衛階懷疑地看著謝安,不確定地問到。
“老夫有點失望了!”謝安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輕歎了一口氣,說完唏噓不已。
衛階頓時明白過來,謝安說的失望自然不是對他衛階失望了,而是對司馬王朝失望了,謝安不惜損害家族利益,與整個建康高門為敵,一心就是為了維護司馬王朝的皇權,結果卻隻招來司馬曜的猜忌和不信任,難免會心生失望。
“自古功高蓋主,若是氣度不足,難免會心生猜忌,錯不在安公!”衛階沒有直言司馬曜沒有氣度,他怕這樣冒犯皇上,謝安會心生不喜。
“好一句氣度不足,老夫何嘗又不是氣度不足,以至於被司馬一族所束縛,忽略了萬民的福祉!”謝安歎了一口氣,應該是情緒上又有所波動,禁不住咳嗽了幾聲,謝道韞趕忙過去替他輕拍了幾下後背。
“老夫沒事,小階你可以暢所欲言了吧!”
“請恕衛階直言,如今這個局面都是因安公不合時宜地推行土斷政策而造成的,土斷極大地損害了喬寓士族和高門大閥的利益,這才讓某些別有居心的人有機可乘,慫恿王恭殺死了杜子恭!
事實上,無論謝安如何顧忌衛階,甚至有除掉他的念頭,衛階心中也升不起半分怨恨之心,對於謝安,他只有尊重,所以在謝安表態之後,衛階不再心有顧慮,將自己的想法盡數說出。
“依衛階看,這事才剛剛開始,王恭為安公所迫,逃離建康,此刻只怕已回到青州府,想必王恭和背後慫恿他的人不會就此罷手,很有可能借此機會兵逼建康,而身在兗州的王珣只怕也不會坐視不理!”
謝安聞言微一變色,在他看來,王恭逃離建康,應該只是為了自保,難道還有膽子起兵作亂,兵逼建康城?
“小階你是否高看了王恭此人?再則說,王恭此人本質不壞,想來對朝廷都是忠心耿耿,平日做事也還算有分寸,此次只是被有心人挑唆,才行下這糊塗之事!”
“非也,王恭也許沒有這個心,但是那個慫恿他的人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而且,恕我直言,眼下這建康城內高門大閥子弟,除了謝家,除了安公你,還有誰把司馬王朝的利益放在自家門閥的利益之上的?”衛階搖了搖頭,不敢苟同,徑自說到。
“王恭若是起兵,必以清君側的名義,目的只怕就是要逼迫安公下野了!”
謝安露出思索神色,半晌沒有接話,站在他身邊的謝道韞柔聲說到:“大伯,小階說的有理,大伯向來看不起琅邪一系的王氏子弟,這王恭王珣二人正是王氏琅邪一系的代表,只怕對大伯不無怨恨之心。”
“老夫用人向來只看才情人品,不問出身,即便那王國寶是老夫的女婿,朝堂之上,老夫也從未給過他好臉色,遑論那王恭王珣了!”謝安聞言眉頭微皺,沒好氣地說到。
“所以國寶如今幾乎從不踏進我謝府大門,
大伯別怪侄女多嘴,您這樣只會讓靈韞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不知是想起了謝靈韞不幸的婚事,還是感歎自己也遇人不淑,謝道韞輕歎一口氣,說話時難得帶了幾分怨氣。 “老夫今生最後悔的就是把你和靈韞許配給了王家,如果你二人不想再在王家生活,隨時可以回到謝府,老夫定會全力支持。”
衛階在一邊安靜地聽著謝安和謝道韞兩人聊著家常,心中不禁暗感可惜,謝道韞嫁給了王凝之,謝靈韞嫁給了王國寶,這兩個人衛階都沒什麽好感,真是可惜了謝家這兩個女人了。
“不說這些了,小階你認為老夫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比較妥當?”謝安似是不想再聊家事,轉而對著衛階說到。
“安公裝病,可是誘敵之計?”衛階不答反問,謝安裝病,一開始他以為是針對自己的,現在看來應該不是,謝安心中應該是有著自己的打算,衛階想先弄清楚再回答。
“不錯,只要老夫健在一日,那些別有居心的人都只會隱忍不發,如今老夫裝病,正是要這些人一個個都露出狐狸尾巴,小階能有此問,老夫頗感欣慰!”謝安撫須笑到,對衛階的玲瓏剔透大為讚賞。
衛階苦笑一聲,接著說到:“說出來不怕安公笑話,此前在烏衣巷外,守衛為衛階放行,衛階差點嚇得掉頭逃竄!”
謝安聞言不禁大笑出聲,謝道韞也禁不住莞爾一笑,說到:“小弟莫不是被大伯給嚇壞了?”
轉而又對謝安說到:“如今小階已是侄女的弟弟,大伯可不能再輕言恐嚇了!”
“小弟?”謝安不禁有點愕然,進而露出讚賞之色。
“令薑你可知道大伯最欣賞你什麽嗎?最欣賞的就是你為人灑脫,敢做敢言!”
“天下男兒,能比得上令薑的,也是屈指可數!”
“哈哈,小階莫在意,平日裡謝府聊天就是如此,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又跑題了不是,你接著說吧!”
衛階聞言不禁腹誹,在意?敢麽?討好你還來不及呢!當下作出一副思索狀,口中說到:“敢對安公不敬甚至冒犯的,只怕沒幾個人,王恭若在青州舉兵,敢配合響應的應該就只有兗州的王珣,像殷仲堪,楊詮期等人只怕還沒那個膽子!”
“有想法,有膽量,又有實力幫助王恭的,就只剩下身處荊州的桓家了,只是荊州路途遙遠, 除非是早有預謀,否則只怕二者難以呼應!”
“而且桓玄此人極有可能只是利用王恭來打擊安公的聲望,而他自己則是置身事外,王恭成事則更好,若不成,也不至於引火燒身!”
“桓玄此子確是一個難得的人才,謹小慎微又有宏圖大志,只是戾氣過重!老夫有生之年若是不能找到機會將其除去,怕就只能交給謝玄侄兒了!”
之前衛階和謝安口中的有心人說的就是桓玄,只是二人一直也都沒有點破,此刻衛階既已點明,謝安也就不再顧忌,直言說到,說完後不知想起什麽,不禁又歎了一口氣。
“小階,老夫有個不情之請!”
“安公但講無妨!”衛階連忙恭聲說到。
“老夫收回之前對你的約束,以後你就放手去做,需要老夫,需要謝家支持的,隻管出聲,只是老夫希望在老夫百年之後,小階能照拂謝家一二!”
“如果最終司馬王朝真的再不值得維護,望小階能以天下蒼生念,尋找明君輔之!”
直到此刻,衛階才真正將心放下,不禁有點誠惶誠恐地說到:“衛階定會不遺余力,維護謝家尊嚴!”
“好,好,好!”謝安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對於衛階提到的謝家尊嚴極為滿意,點後讚許後示意衛階接著之前的話題往下說。
“謝統領只需將北府兵分出一半,陳兵徐州北,即可震懾住王恭等人,若是王恭等人執意舉兵南下,兵逼建康,北府兵可迎頭痛擊,殺一儆百!”對於軍事調度,運籌帷幄,衛階並不擅長,當下也只能盡力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