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黑密林,葉朔不由皺緊了眉頭。這裡看上去就像是被洗劫過一般,遠遠的,就能見到大量陷落的土坑,林木倒塌,塵埃遍布,一片枯敗之象。
難道,是有人也注意到黑密林隱藏的歷史,搶在了自己前面?葉朔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從那些樹木斷裂的痕跡看來,是被相當鋒利的罡氣一次切斷,土坑也是深陷丈許,側旁的碎小石子直接被震成了粉末。能造成這樣的破壞,恐怕來者的實力……還要在自己之上!
也不知道,那個人是否還留在這裡……葉朔手印變幻,以靈遁術疊加斂氣術,步步謹慎的向深處行走。
再次跨過幾段交疊的樹乾,驀然映入眼簾的,是一隻四腳朝天,仰躺在地的巨大妖物。葉朔嚇了一跳,避在一旁仔細觀察,好一陣子,才悄悄舒出一口氣。
在他的感應中,那妖物已經奄奄一息,周身的妖力波動時有時無,八條乾枯的腿緊縮在身側,身下蔓延開一灘血跡……等等,八條腿?她是?
“蜘蛛女王?”葉朔驚呼一聲。此時這僵臥垂死的乾癟蜘蛛,與記憶中那威風凜凜的妖豔美婦實在相距太遠,莫非,也是與那來犯的敵人有關?
“你這是怎麽了?”葉朔一邊叫著,同時抬起手掌,為她輸送源力療傷。
要解開兩千年前的秘密,她可是一個重要的突破口,絕不能讓她就這麽死了!
透明的靈力在半空繚繞,化為純正的妖力,通入蜘蛛女王體內。那委頓的肢體,也逐漸以可見的速度飽滿了起來。終於,她似乎是恢復了一絲力氣,緩緩睜開了眼睛。
“你……是你……”
看著眼前的青年,多年前的舊事重新湧上心頭,蜘蛛女王虛弱的歎了一口氣,沒有想到,今天救了自己的,竟然會是他。
“不要多說話,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葉朔一口喝斷。難道,這會是九幽殿的人下的手?
蜘蛛女王望著他,動了動乾裂的嘴唇,輕聲道:“之前,曾經有一個……異國的通天境強者,來到我黑密林,僅一擊就打傷了我……他還試圖,窺探我的記憶……”
“是哪一部分的記憶?”葉朔追問道。
“不……不知道……”蜘蛛女王雙眼中有著淡淡的空洞,“似乎是,關於‘不可說年代’的吧……”
“不可說年代?那是什麽?”葉朔心中已經有了模糊的猜測。
“據說……是關於一位大人物的過去……所以各方都下了嚴令,全員不可說……”蜘蛛女王苦笑了一下,“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不可說年代’……”
葉朔猛地湊身上前:“是兩千年前嗎?你仔細想一想,是不是就是在紫楚和蒼平兩國,先後被你滅去的那段時期?”
蜘蛛女王痛苦的搖了搖頭:“不……不可說……”
看著她這副辛苦的樣子,不知怎的,葉朔腦中接連劃過了幾道閃光。有些很重要的事,似乎是被自己忽略了,而在這一刻,它們剛好串聯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蜘蛛女王,你現在是什麽境界?”見她茫然不解,葉朔更是激動起來,“你還沒有渡過神劫是嗎?”
“當初我在黑密林裡見到你的時候,你已是高級妖獸,距離渡神劫只有一步之隔……兩千年前,在你進攻紫楚國的時候,你也是處在同等的境界……”
“你和天蒼獸,應該是生活在同一時期的,因為它是上古神獸,要渡神劫格外艱難,但即使並未渡劫,實力也是遠超尋常的魔獸、妖獸。但為什麽你……也是始終都沒有渡劫呢?”
“若說是修煉瓶頸,
難道會一直瓶頸了兩千多年?而且更重要的是……即使妖獸和人類的壽命計算方式不同,但未渡神劫的你,又怎麽可能擁有兩千多年的漫長壽命?”“這裡面,果然還是有什麽原因的吧……”葉朔單手托著下巴,刻意壓低了聲音,“跟那個有關麽?那個‘不可說年代’?”
“我……什麽都不知道……”蜘蛛女王體內的妖力無端躁動起來,“但是,但是在兩千多年前……我忽然接收到了‘規則’……”
“‘規則’告訴我,從今往後,我絕對不可以踏出黑密林范圍一步,否則,否則我就會死……我也不可以渡神劫,連同我的子子孫孫……”
“但是,這也太奇怪了吧!”葉朔叫了起來,“難道,你從來都沒有想過,去違反一下這些禁令試試看麽?”
蜘蛛女王苦笑:“那是‘規則’啊……就像你們人類,從小就知道,‘人被殺就會死’一樣,你們又想過故意被殺一次,試試看會不會死麽?”
仰望蒼天,她歎出了一口長氣:“規則,已經是烙印在宇宙運轉裡的一部分,是絕對不容違背的……”
“我不信!”葉朔一拳砸在地上,激動得渾身顫抖,“這樣的規則根本就毫無道理!人類同樣會恐懼未知,但每一次,正是當他們勇敢的邁出探索的腳步,才推進了時代的發展!如果你不去試一試,又怎麽會知道呢?”
“來吧,你現在的境界,已經是九階妖獸巔峰,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引動神劫。我現在就在這裡幫你看著,如果真有什麽變故,我也一定會立刻出手的!”
蜘蛛女王恐懼的掙扎起來,八條腿都在身前盤踞到了一處:“不……不可以……會死……真的會死……”
接下來,葉朔費盡口舌,但蜘蛛女王卻始終是強硬拒絕。最終葉朔也放棄了規勸的努力,朝著她一拱手:“抱歉,得罪了!”就運足靈力,朝她體內通了進去。
蜘蛛女王一度衰敗的妖力,在這股外加能量的刺激下迅速攀升,很快就到達了九階妖獸的臨界點,並加速衝擊起了妖宗的屏障。
“不……不要……”蜘蛛女王長聲悲鳴,“求……求求你……我不想死……你不要逼我……”她雖想強行壓製,但眼下重傷未愈,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的感受體內妖力高漲,一次次衝撞著那稀薄的臨界點,“規則”的諭示,也在同時警鍾聲大作。
“不會死的!”葉朔堅定的凝視著她,同時手中再加一股靈力,“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死的!”
激貫的洪流,終於衝垮了脆弱的堤壩,一股磅礴妖力衝天而起,在雲層間展開了一片龐大漩渦,黃昏時分尚還明亮的天空,在這片地界瞬間陰暗下來,仿佛要下一場暴雨。
葉朔縱身後躍,避開了神劫范圍。上次神行烈渡劫時,青想熊就已經告訴過他,無關人等若是貿然靠近,就會觸動天罰,神劫會直接擴增成兩人份,威力也會同時翻倍。眼下自己僅是化氣級初期,還是不要卷入為好。但他的靈力依然在體內高度運轉,以備隨時救援。
雷雲堆積,一串串閃電交織翻滾,蜘蛛女王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呼,就見一道足有水缸粗的通天雷霆疾降而下,劈碎了半邊天空,蜘蛛女王的身形,也在這怒嘯的青天之罰中灰飛煙滅,只有那一聲未盡的悲鳴,余音繚繞,久久不散。
“怎……怎麽會這樣?”葉朔看得目瞪口呆。剛才一切發生得太快,他完全沒有機會出去阻止。且與此前神行烈渡劫時的“循序漸進”不同,方才的神劫分明就是一擊致死,絲毫不留余地……
蜘蛛女王,擁有兩千年妖力積累的強大妖獸,竟然真的就這樣死在了第一道雷劫之下……
果真,是有某種力量在干擾著她渡劫麽?葉朔怔怔的看著那被雷劫劈出的深坑,周邊還殘留著一圈黑色汙漬。蒼平國……蜘蛛女王……未子兮……黑密林……不可說年代……混亂的線索在他腦中旋轉,一條隱約的細線穿插遊走,嘗試著將一切串聯。
未子兮……他完全有理由憎恨蜘蛛女王。畢竟在他最春風得意的時代,是蜘蛛女王覆滅蒼平國,毀了他的一切……他恨卓逸王,他也恨蜘蛛女王,所以他在史書上大肆抹黑卓逸王,又對蜘蛛女王下達了子子孫孫,永不得渡劫成聖的神罰,要自己的敵人,都活得生不如死……
……
離開黑密林,葉朔按照宣傳單上的地址,跋山涉水,來到了那間“天宮門考核速成培訓班”。
九幽殿主的身份,大概已經有了答案。至於在蒼平國覆滅之時,他是如何逃過一劫,其後又是如何得到天宮主人青睞,這些暫時就無法知道了。
接下來,他就該為自己的事,開始做一些準備了。
“葉朔,想什麽呢?別愣著了,前面就是學生公寓,跟我來,導師為你安排住處。”
與傳說中的神秘不同,接見葉朔的導師十分的和藹可親,一路上熱切地為葉朔介紹著沿途的風景,還有一些生活中的瑣事。這讓他不由得想起了致遠學院裡的導師們。
“好的導師。”葉朔應了一聲,而後漫不經心的觀察著四周的景致。
不過這裡相比於致遠學院,確實又顯得有些不同,但是具體哪裡不同,葉朔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當下隻得搖了搖頭,或許是自己好不容易來到這裡,心情有些緊張吧。
一旁的導師似乎看出了葉朔的尷尬,笑著解釋道:“葉朔,你不必擔心,來到這裡,就等於已經擁有了天宮門的通行證。接下來你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完全交給我們培訓班。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會適應這裡的生活,並且喜歡上它的。”
葉朔不置可否的抓抓頭皮。對他來說,並不需要太多花裡胡哨的東西,只要能夠讓他變強,實實在在的變強,這就足夠了。
與宣傳單上的霸氣不同,當那所謂的“學生公寓”出現在眼前時,葉朔就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這環境……也未免太簡陋點了吧?
說是宿舍,倒不如說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廢舊大樓,樓層不高,但看上去卻十分的危險——牆角斑駁,外部的牆面有裂開的痕跡,看起來搖搖欲墜,似乎馬上就要塌了。
內部也是如外部看起來的那般破舊,簡陋到有些讓人懷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那導師適時的解釋道:“俗話說樹大招風,以我們培訓班的名氣,此番慕名而來的學員不計其數,但是由於學費幾乎不收,日常開支相當於是導師們自掏腰包,因此宿舍或許有些擁擠,這一點你要理解。”
葉朔聳了聳肩,雖然這裡的環境確實令他大失所望,一看就不像是什麽正規的官方機構。 但眼下暫且不急,還是等聽過幾堂修煉課程後,再決定將來的去留吧。如果真能完成短期衝刺,就算是“野路子”,走一走也無妨。
眼前的走廊極其漫長,就像是一條深不見底的幽深小巷。兩側則是整齊劃一的宿舍門,但不知為何,如此長的走廊,竟然沒有一個窗口來照明,只有幾盞昏暗的舊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或是因年久失修,竟然還有幾盞破碎了。這也令整條走廊,看上去更加的昏暗了。
昏黃的燈光搖搖曳曳,一路鋪開,好似魔鬼張開了巨口,只等迷途的旅人自行跨入。
“踏——踏——”
導師邁著錯落有致的步伐,伴著陰慘的回音,一路前行,還不忘給葉朔介紹著這裡的一切。似是察覺到對方在後面愣神,又笑著提醒道:“葉朔,這邊走了。”
“啊?哦!”被導師一叫,葉朔回過神來,連忙迅速的追了上去,在走廊裡引起一陣劈啪的回響,倒是給這死寂的走廊帶來了一絲生氣。
導師見狀,眉頭微蹙,似是覺得葉朔這般行徑很不雅觀,而後似是想到了什麽,溫和一笑,指了指面前一扇油漆剝落的木門:“葉朔,你的宿舍就是這一間了。”
葉朔點了點頭,順勢望去,只見門牌上寫著“01758”幾個數字。接著導師從衣袋中取出一張黑色的卡片,在門上輕輕一貼,那黑黝黝的宿舍門在發出“吱呀”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音後,便自動打開了。
不知為何,看到這扇門,葉朔腦中不由得回想起了監獄,或是地牢那種地方,似乎進去了之後,就再也出不來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