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聖見他這馴服的表現,火氣倒是消退了幾分。但想到事況嚴峻,很快仍是板起臉道:“我問你,你跟九尊者到底有什麽仇?”
洛沉星最初還抱著蒙混過關的心態,賠笑道:“屬下何德何能,哪有資格跟堂堂的九尊者結怨啊……”
不等他繼續喊冤,司空聖就抬手在床板上狠狠一拍:“你這是拿我當傻子!再不說老實話,你直接就給我滾回去!”
洛沉星心底一顫,眼珠慌亂的四轉了幾下,忙道:“好,我說,我說……”
“那楚天遙……”習慣性的念出敵人的名字,見皇甫離臉色一沉,頓時改口道,“那九尊者,當年也是邑西國出身。那時他無權無勢,我曾經想要招攬他,但他不識抬舉,反而視我為仇……”
這段話中,他隻陳述了對自己有利的一部分,至於為招攬對方,他曾使出過何種手段,則是巧妙的略過不談。如此一來,也就將自己完全塑造成了一個受害者。
“至於那樣一個小人物,是如何時來運轉,成為九尊者的,我也是毫不知情……”洛沉星一路說得戰戰兢兢。到了最後,更是一臉的冤枉。
他的確不知道楚天遙是如何翻身當上了九尊者,如果知道……那當初自己就絕對不會讓他有這個機會!
司空聖皺眉聽著,下意識朝皇甫離掃去一眼,剛與他視線相接,又立刻嫌棄的撇過頭。
在自己看來,雖然洛沉星肯定沒有他自述的無辜,但這些話也值得相信一半。畢竟,確實沒人會那麽傻,明知道是九幽殿尊者還去招惹。這個怨要結,也只能是結在對方的卑微時期。
“我真不知道該說你是幸運還是倒霉。”司空聖一手撐著額頭,隻覺得滿滿的心累,“天底下那麽多人,你惹誰不好,偏偏惹九尊者?”
要說自己也是倒霉,信任誰不好,偏偏信任了這麽個禍胎,還給他騙去了特推名額,現在可好,覆水難收!
“要不,你就表現差點!”苦想了好一會兒,司空聖似是靈光一現,“這樣所有人都看到,你是因為的確不行,才給人家淘汰的,就不會讓人覺得,九尊者是跟我們血雲堂有過節了!”
“讓別人看到,我們推上來的是個廢物,那也是我們血雲堂識人不清。”一直沒有插話的皇甫離,在他話落後淡淡補充道。
“這也是啊,我怎麽沒想到……”司空聖一拍腦門,等意識到自己讚同的對象,又像踩了尾巴般驚跳而起,“不對!本少主想到了!只是在試探一下你有沒有想到!”
“我看這樣吧,”皇甫離並未理會司空聖的辯駁,僅僅是以公事公辦的語氣提議道,“讓他主動去向九尊者提出棄權,可以自稱身體不適,這樣就徹底與血雲堂無關了。”
司空聖略一挑眉,沉吟未決。雖然他也覺得,這的確是唯一的辦法,但一直以來的好勝心,卻讓他定要再想出個主意來,絕不能輸給了皇甫離!
洛沉星在旁察言觀色,心中暗動,已是有了考量。
“少主!”他跪倒在地,一路膝行著爬到司空聖身邊,扯住了他的袍角,“少主,我可以走,但是我是擔心少主一個人留在這裡會吃虧啊!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樣,忠心為少主的……”
司空聖聞言果然一怔,洛沉星把握機會,更是加緊遊說道:“您仔細想一想,如果在您身邊真的少了一個心腹,那是對誰最有好處?”
這意味深長的尾音,也令司空聖眼中風雲幻變,轉過頭打量著皇甫離,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戒備和懷疑。
皇甫離暗自歎了口氣。
他知道洛沉星的離間計生效了,到這個份上,少主一定會耿勁大發,執意保住洛沉星,如果自己再要勸阻,反而成了別有用心。現在,他也只能考慮著,怎樣避免令此事牽連到血雲堂了……
……
考核一項接一項的進行著。
打靶、閃避、過釘陣、翻木柵、飛索渡河……考生們經過了一系列千奇百怪的考核。其中有的是測試他們的力量,有的則是測試身手的敏捷。而每一個項目,都會化為登記冊上對應的分數。
據說,等到正式的天宮門考核時,測試的內容也大概就是這一套,只是種類要更加繁多,也更加複雜。考生們在此自是加倍賣力,盼望能夠在正式考核中搶佔先機。
在這些測試中,每位考生的表現也是各不相同。優秀的是樣樣優秀,落後的則越落越遠。僅僅是看著那些“第一梯隊”的考核,都會讓旁人自慚形穢。
“啊,我完了!”“跟那些怪物怎麽比啊?”類似這樣的背景音,幾乎是考核中的常態。
但當幾名考生壯著膽子向考官詢問時,楚天遙卻是一律以稱讚鼓勵為主,卻對眾人實際的成績閉口不談。這也讓那些“自覺落後”的考生更加惶恐,頓時又掀起了一陣更加猛烈的“孝敬”趨勢。
在一系列繁瑣的測試結束後,考核終於進入了最後階段。
“今天,是個人演武。”這天眾人再次在大殿內集中,楚天遙在最前方講解著,“就是要你們各展所長,把自己拿手的靈技全都使出來。”
“下面,念到名字的出列。其他人可以在隊伍中準備。第一個……”
由於參考人數眾多,留給每個人的表演時間,大概只有一刻鍾左右。
考場中央的考生固然練得滿頭是汗,隊伍裡的其他人卻也不輕松。他們都在仔細思考著,待會要施展哪幾套靈技,怎樣才能兼具美觀與威力等等。
只有極少數的幾人,不但不做準備,還不慌不忙的圍觀著旁人的考核,再笑嘻嘻的評頭論足一番。這些人的存在,也同樣是其他考生的壓力之一。
這會兒,在前面打拳的是個虎頭虎腦的青年。出招沉穩有力,中規中矩,但不知是否太過緊張,他的拳法總讓人覺得相當僵硬。僅作觀賞也罷了,實戰之時若還是這麽一板一眼,必然是落敗的料。
司空聖就是那最悠閑的幾人之一。此時他交負著雙臂,時不時就毒舌的點評幾句,總能引得身周的追捧者哈哈大笑。
而台上那青年,則明顯是被他們笑得更慌張了,出招開始變得遲緩。最嚴重的一次,甚至是直接忘了動作,傻站在原地愣了半天,當場引發了一片更劇烈的笑聲。
冷棲雖然也站在司空聖身邊不遠,但他可沒閑心參與這場哄鬧。先前的一系列考核,他已經明確感受到了自己和這些大勢力子弟間的差距,他也知道,自己的成績一定已經大幅度落後了。
現在,他就只能盡量抓住每一點分數,不求特推,只求能擠進推薦名單!
雙手在身前反覆交錯,努力集中精神,演練著自己將要表演的拳法,口中也配合著小聲呼喝。
“別在我邊上磨磨唧唧的,有完沒完啊?”似乎是被他不停的“碎碎念”惹惱,司空聖不耐煩的轉過頭,鄙視的掃他一眼,“能不能通過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冷棲心裡有火,表面也只能恭敬的賠笑。為免再遭訓斥,他特意將動作幅度縮小了一半,運功時的呼喝也僅是做出口型。
“下一個,萬象國冷棲!”
大殿一角,慕含沙微垂的視線猛然抬起!
作為九幽聖使,他們同樣擁有特權,不必和外界的弟子一起考核。此前幾日,他都留在自己的房中專心修煉,今天,還是第一次來到考場。
演武戰和雙人對戰,才是最能準確看出考生實力的。他和其余幾名即將參選的九幽聖使,在大廳中名為負責秩序,實則卻是為他們創造觀察對手的機會。
之前上場的那些,實在是打得太爛,他只要隨便掃一眼,就知道不會是自己的對手,也不想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但是,現在走上台的這個人……慕含沙雙目微眯,周身的靈力有著異樣湧動。
難道……會是他?
和其他考生相比,冷棲的拳法實在沒什麽過人之處。後方眾人漫不經心的看著,司空聖在最初點評過一句“沒有最差,只有更差”之後,就陷入了百無聊賴的狀態。專心盼著對方趕緊演武結束,他還等著再“毒舌”下一個呢。
冷棲接連揮出數拳,繼而騰身翻躍,站定後雙臂上抬,做了一個收勢動作。就在眾人以為他終於表演完時,一陣強大的精神力,忽然在空間中緩緩散開,令四周的空氣,形成了微弱的沉浮。
“轟”的一聲,一道強橫銳氣自冷棲的泥丸宮驟然衝出,在半空中化為利劍之形。而冷棲也是抬手掐訣,凌空畫符,一道道閃爍金光的符籙,在精神力填充下迅速凝聚成形。
慕含沙的瞳孔,也在這一瞬間急劇收縮,手中把玩的令牌都滑落於地。
確認了……就是他!
這套精神力表演,終於令一眾考生的熱情稍稍燃起了幾分。中規中矩的拳法他們早就看膩了,倒是對特殊職業更加感興趣。想不到,這冷棲竟然還有著符師特長,並且看樣子,造詣是已經逼近靈符師了。這一項,應該可以為他加分不少。
就在冷棲好不容易將符籙畫畢,打入手中的靈符,準備向考官躬身致意時,一道更加強大的精神力,忽然毫無預兆的碾壓而來,毫不留情的衝刷過他的周身。
“你竟然沒死在大牢裡,那現在就去死吧!”慕含沙大步走近,提掌便要直劈而下。
冷棲忽遭精神衝擊,隻覺腦袋裡“嗡”的一聲。待得看清來人,符師之間的特殊感應,讓他認出對方也是一名相同職業者,且等級遠較自己為高。
“聖使大人……聖使大人有話好說啊……”盡管一頭霧水,冷棲也只能慌亂求饒,“小民實不知是如何得罪了聖使大人……”
慕含沙冷冷掃視著他:“我問你,你來自萬象國?”
冷棲倉皇應聲:“是。”
慕含沙繼續問:“符師門?”
冷棲答得有些沒了底氣:“是……”
“我表弟蘇言默,是被你殺死的?”慕含沙眼中已是凶光畢露。
“是……啊,不,不是!”習慣性的應聲後,冷棲突然回過神來,失聲慘呼,“我是冤枉的啊!”
慕含沙冷冷一哂,抬手一翻,在他面前抖落了一卷文書。
“這是我專程調出來的刑部公文,上面是對你的判決。萬象國人氏,符師門冷棲,因日前與被害人發生口角,懷恨在心,在試煉之地,用隨身長刀將被害人殺死。 白紙黑字,你要說是我冤枉了你嗎?”
不久之前,姑母慕蔓茹專程找上了他,哭訴著親兒慘死,而凶手卻尚未伏法,請他代為主持公道。
原本,他對蘇言默的了解,僅僅局限於“知道有這麽個人”。畢竟他們名為表兄弟,但從小到大,都從未有過任何接觸,至於感情,那就更是談不上。
但或許是由於姑母的連番哭訴,讓他感受到,她是真的很愛這個兒子。本身缺少母愛的他,也難免為之感動。漸漸的,他也開始和姑母一樣的痛恨凶手——
“我已經做出批複,示意官府‘可便宜處置’。”慕含沙說著,指尖翻動,又出示了第二張公文,“而他們給我的回復,是‘事已辦妥’。”
在一眾犯人被九尊者提走,去探荒神古墓後,官府才知道,那個得到特赦令的犯人,竟然和九幽聖使專程叮囑過的必殺之人,就是同一個人!
兩方都得罪不起,官府最終的決定,就是冒領功勞。反正只要冷棲不再出現,聖使大人又如何能夠發覺?他們當時又如何能夠想到,失上竟會有如此冤家路窄之事!
“聖使大人……這個冤枉我已經背了三年!”冷棲語無倫次的解釋著,“蘇師弟真的不是我殺的,凶手是葉朔,是他嫁禍給我的啊!”
此時,始終在旁靜觀的楚天遙忽然神色一動。
他說凶手是葉朔?嫁禍?看上去,葉朔和此人之間,竟似是有著一段“不可說”的恩怨啊……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如果留著他,他將來必定會去找葉朔報仇。就算殺不了他,能給他多找些麻煩,讓他活得不痛快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