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朔做了幾個深呼吸,平複下胸前紊亂的氣血,一步一步的走上前,舉起長劍,就要朝導師斬下。
“別……別殺我!”導師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懼之色。沒有了那副高高在上,玩弄旁人性命的悠閑,他看上去也僅僅像一個懼怕死亡的普通人,“別殺我!我也是被逼的啊!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啊……”
葉朔眼中是一片冰冷。他找不到任何放過對方的理由。一想到那些死不瞑目的雙眼,他就恨不得當場把這個劊子手碎屍萬段!
“你不想死,其他學員也不想。你又考慮過,要放過他們嗎?”葉朔的聲音,帶著一種混合了悲哀的恨意,“回答我,你背後的主使是誰,你們做這一切,到底有什麽目的?全部老老實實的說出來,或許我會給你一個痛快!”
導師顯然已經再無戰意,只求留得性命,忙道:“這是為了……啊!不要!不要!啊——!”
話到一半,導師突然面部扭曲,顯得痛苦無比,不停的哀嚎起來。
葉朔不知他是否有意作態,正欲細問,那慘叫聲卻戛然而止。
片刻之間,導師的雙目已經變成了漆黑一片,機械般的聲音隨後從他口中傳出:“是為了……邪帝陛下的偉業!”
話音才落,在他周身就騰起了陣陣黑煙,就和芯片病毒發作的時候一模一樣。但這一次,這台“機器”卻是迅速的走向了報廢。短短瞬息,他的下半身就成片粉碎,而這種“自毀”,仍在迅速向上方蔓延!
是幕後主使為防他泄露情報,提前埋下了其他控制手段?葉朔心念一動,當機立斷,抬手扣上了他的頭頂,神識大量湧出,衝破封鎖,搜索向他的記憶深處……
一個模糊的字眼湧入腦中:“祈邪谷”!
除此之外,就找不到其他信息了。葉朔能感到自己手中的頭顱,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內裂成了碎塊。
撒落一地的,只有一片漆黑的鐵屑。
祈邪谷……葉朔沒有心思去感慨導師的下場,他正在努力分析著這唯一的情報。祈邪谷,這就是他的背後勢力嗎?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但不知怎的,葉朔卻能感到幾分隱隱的熟悉。猶如在千萬年前,就已經交融在血肉裡的熟悉……究竟,這個勢力和邪帝,和自己,有著什麽淵源?
“怎麽,找到什麽有價值的信息了嗎?”皇甫離此時也已經調息完畢,站起身來。他自然也看到了最後關頭,葉朔使用搜魂的一幕。
葉朔沉默半晌,淡淡的答出一句:“沒什麽。”
祈邪谷的事,他並不想告訴皇甫離。既然培訓班已毀,合作已經到此為止,接下來,他們還是敵人。至於他今天的救命之恩,日後自己一定會還給他,到時,也就兩不相欠。
隨後,葉朔、皇甫離、澹台璟三人離開辦公室,和其他的聯盟成員一起,處理起了培訓班的善後事宜。
剛踏出教學樓,看到的便是一地屍體。那些都是這裡的導師,現在他們靜靜的躺在地上,已經停止了呼吸。
葉朔當即將視線投向了澹台璟。在他掌控住芯片的時候,也同時掌控了這裡所有人的生殺大權,這些,難道都是他做的?
在葉朔看來,這些導師固然有罪,但也應該交給官府處置。若是不問青紅皂白,一律趕盡殺絕,那和他們還有什麽區別?
“我沒有。”澹台璟似是看出了葉朔的疑問,斷然否定道。
“我只是解除了芯片對所有人的控制。看樣子,這些導師有很多都是早已經死去的,只是靠著芯片維持生命。他們,
才是真正的行屍走肉。”葉朔無言以對。竟然連屍體都不放過,這祈邪谷,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之後幾天,各地的父母收到傳訊,也紛紛趕來。葉朔看到他們抱著自己死去孩子的屍體,哭得撕心裂肺。這當中,也同樣包括了溫成的父母。
這樣一幕人間慘劇,葉朔卻並沒有多少同情。要惋惜,他也隻惋惜那些無辜的學員。至於這些望子成龍,迷信培訓班的父母,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在所有的事情都結束後,也到了大家各奔東西的時候。葉朔和奮戰至今的同伴們許下約定,天宮門考核之時,再相會!
*
遠在千裡之外,一座與世隔絕的山谷中。
到處都種滿了奇花異草。花團錦簇,樹木蔥蘢,整個空氣中,蕩漾著花的幽香,和草木的清香,兩股香氣交織在一起,令人如癡如醉。
此時,天邊剛剛升起了第一縷朝霞。宏偉的霞光帶給山谷最初的色彩,把黑夜中樹的長影,變成了綠色的棚帳,把暗藍色的河流,變成了透明晶亮的錦綢。
忽地,一聲鳥唳劃破了寂寥的山谷,令四周憑空多了幾分生氣。繼而,天邊的盡頭飛來無數鳥群,寒鴉萬點,絡繹不絕。
這花海的中心,正安靜盤坐著一道身影。一身金色長袍,全以最昂貴的金絲織就,襯得氣勢奢華,富貴萬千。金色的長發披拂在肩頭,在清晨稀薄日光的照射下,仿佛泛起了點點金芒。
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貴氣,仿佛只有帝王之威,神明之威,才足以描摹。
他的面容,同樣是與這份尊貴相合的精致。額前垂懸著一塊黑寶石,喚起如海洋般的神秘幽邃。
與之相同的寶石,整個世界上只有一塊。而那一塊,則為純白之色。
就與當初在藥王谷,掛在那氣宗級癡傻少年“阿支”頭頂的那一塊,一模一樣。
不,若是再加細看,就會發現相同的,並不僅僅是寶石。
就連他的面容,與那少年阿支,也像是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所不同的,只是兩人所擁有的氣質,堪稱天差地別。
這時,在他身後,兩名黑衣人單膝跪倒。頭戴鬥笠,前沿垂下厚重的黑紗。
“主人,屬下該死,培訓班的任務失敗了!”
“失敗了麽……”金袍人淡然自語。但他的聲音卻是毫無波瀾,就如此事早在他意料之中。
“叛亂是從內部發生的!是我們過度低估了那些學員的力量,請主人責罰!”兩名黑衣人深深垂首。
“這一次反抗的學員中,有一個是血雲堂的人!”其中一名黑衣人繼續稟報道,“那血雲堂又是九幽殿的下轄勢力,此番可會是九幽殿也插手其中?”
“九幽殿?”聞言,金袍人戲謔的低笑,“我還以為早就改名叫天宮門分殿了呢,原來還沒有啊。”
對於兩千年來,聲勢始終如日中天的九幽殿,能以如此淡然的口吻進行評價之人,整個靈界大陸上實在不多。
“不用放在心上。”在兩名黑衣人誠惶誠恐時,金袍人又淡淡開口了。
“我們的計劃,本就不是朝夕之事。既然天宮門現世在即,一應行動,就暫且緩一緩吧。”
“九幽殿不足為慮,但我還不想跟天宮主人破臉。”似是在向下屬解釋,也似是在說給自己聽,“他和當年那個星皇夜帝不一樣,只要你不去惹他,他也不會來惹你。總的來說,這個人做朋友,比做敵人,要合適得多。”
“話說回來,廢子的下落,有消息了麽?”目光一轉,金袍人眼中也閃過了一絲犀利。
兩名黑衣人對視一眼,再度俯首:“屬下無能……”
金袍人聲音一沉:“加緊搜查,在那個家夥蘇醒之前,一定要找到廢子!”
他一向寂靜無瀾的聲音中,第一次帶起了幾分焦急。似乎他口中的“廢子”,是一個比九幽殿,比天宮主人,都還要更加令他關注的存在。
*
同一時間,熔岩地獄。
一間幽靜的密室中,四位鬼帝在一張長桌前環圍而坐。四壁點著一排排蠟燭,火苗明滅,將一片扭曲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無端透出詭異。
羅帝星面容冷峻,目光淡漠。即使已經應允了結盟之議,他的神情卻依舊是高高在上。單是那一份無形氣勢,便是自行與其他三人劃清了界限。
自從烈焰第一次向他提出結盟,其後更是不間斷的加以籠絡。羅帝星的態度一向明確,直到時光鍾樓的變故後,烈焰向他獻上了一份時之至寶。雖然不能完全解決時之力侵蝕,但據他所說,至少可以為墨涼城延長三十多年的壽命。
禮物送到墨家後,羅帝星得到的消息,果然是墨涼城開始一天比一天好。欣慰之際,他對烈焰由衷感激,再加商談,言詞也是明顯松動了許多。
烈焰察言觀色,趁熱打鐵,又給他的村人分別贈送了大筆錢銀,就連羅小星,也開始喜歡上了這個慷慨的哥哥。
在他種種的巴結奉承下,羅帝星終於松口。但他也提出,結盟可以,平時各人互不干涉,但關鍵時刻,必須仍然以自己為主。烈焰自是滿口答應。
一旁的燭台爆開個火花,烈焰專程擇定的“吉時”終於到了。
羅帝星當先站起,冷漠的抬起一隻手,聲音中繚繞著陰風地獄的萬年寒氣。
“我,羅刹鬼帝,羅帝星。”
其余三人都吃了一驚。雖然早知羅刹鬼帝名頭,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的本名,一時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羅帝星目光憑空一冷,還是烈焰反應最快,緊跟著站起,笑嘻嘻的抬起一隻手:“我,烈焰。”
無相隨後站起:“我,無相。”
冥罰緊隨在後:“我,冥罰。”
四隻手在半空搭在了一起。
“在此結為四方鬼帝,從今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這一天,將是一個足以載入史冊的日子。
四方鬼帝結成的消息,注定將要震動整個靈界大陸。
單是羅刹鬼帝一人,再如何強大,也只是一個獨行強者。但如果,是一個所有人都擁有同樣實力的組織呢?
烈焰的打算果然不錯。雖然他們三人,在世間還並未混出多大名頭,但一旦跟羅刹鬼帝綁在一起,世人也會在潛意識中,將他們的實力,與那位最恐怖的煞星並列。
誰都知道,羅刹鬼帝桀驁不馴,那麽,他又怎麽可能接受幾個遠遜於己者,來和自己齊名?
也正是因此,如今除了天宮門,以及其下轄的天霄閣和九幽殿,明面上最強大的第四號勢力,就是分別坐鎮四方地獄的,“四方鬼帝”了。
……
熔岩地獄之外,一道身影靜靜佇立。肩頭披著雪白的狐裘,水藍色的長發直披而下,面容更是絕美妖嬈,引人稱羨。
當他看到天空中, 升起了為結盟而放的焰火時,嘴角也勾起了滿意的笑容。轉過身,緩步而去。
還不等他走出這片地域,在他身前,就出現了兩個頭戴鬥笠,前懸重紗的黑衣人。這副打扮,很顯然是來自祈邪谷。
“端木王子,主上問你,事情都辦妥了麽?”
“那不是自然的麽?”妖嬈青年輕輕撩起肩頭的長發,好整以暇的在指間拈弄。
眼前之人,正是當初曾在時光鍾樓出現過的,銀狐族王子端木止!
烈焰交給羅帝星的時之至寶,正是由端木止轉交給他。並且,現在有許多事,也開始漸趨明朗。
端木止一直都在為祈邪谷辦事,當初在接到吩咐後,他夥同吞天獸,布下了這個陰謀。隨後便前往各地,發布了“征集同伴探時光鍾樓”的任務,果然引得大量修靈者動心上鉤。
那種與邪帝份屬同源,被他用來控制語寧、誘惑龐左的邪惡力量,也正是由祈邪谷交給他。當時他向郗寒君所說,圖謀製造容器的勢力,同樣是祈邪谷。
“不過我倒是真的很好奇,主上為何要一力促成四方鬼帝結盟?”端木止慵懶的輕撫著長發,“讓他們各自分散,再逐一擊破,這不才是最好的麽?”
黑衣人微笑道:“主上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他老人家的心思,不是我們,也不是您端木王子需要猜測的。”語氣依然恭敬,話裡卻是含著一絲顯而易見的警告。
端木止安靜挑眉,掃了對方半晌。最終,他也就在對方松了一口氣的目光中,露出個妖嬈的笑容。
“呵呵,說的也是。只要報酬到位,我也不想過問這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