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一聲，音響全滅，音樂驀然停止，咖啡廳裡有一瞬間沒有任何聲音。

　忽然，鄰桌女孩咀嚼草莓的聲音響起，像是墓地裡爬蟲鑽入塑料口袋，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在耳邊不停地回蕩，緊接著就是此起彼伏的吃東西的聲音。

　他們喝咖啡的聲音實在太大，咖啡咕嚕咕嚕地滑過喉嚨時，仿佛鮮血淌過血管。有人咀嚼著嘴裡的甜點，發出一聲饜足的歎息，像是吃飽喝足後的雄獅。那個男人叉子上的那塊牛排看上去非常嫩滑，然而上面尚未乾涸的血跡卻鮮紅得刺目。

　我開始懷疑他們喝的是什麽?吃的又是什麽?

　他們沒有一個人看我，我卻覺得有無數隻眼睛在看著我，讓我頭皮發麻。

　忽然，眼前的畫面開始變幻，所有人的臉都開始扭曲，他們的眼睛拉得極長，嘴角也裂到了耳根，鼻子塌陷，下巴變尖。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他們在笑，不停地笑，笑聲像是3d影音不斷回蕩，魔音一般鑽入耳中，像是要將人的靈魂震得出殼。

　牆面開始扭曲，牆上的畫也開始扭曲，我仿佛覺得畫中的人像是要活了一樣，下一秒就會從畫中走出來。

　“客人，你來了。”

　我的心一提，下意識看向櫃台的那個女人。當所有人的臉都開始扭曲時，只有那個女人的臉還算正常。

　櫃台的燈光相比於其他地方更亮，照得那女人的臉更加明亮，她臉上的毛孔，紅唇上的唇紋以及眼角的小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嘴唇正在一張一合，一會兒變得像兩瓣臘腸，一會兒又恢復正常，倒是有點滑稽。

　我正覺得有點好笑，她的額頭突然從中間裂開了一條縫，一直到她的整個人都分裂成兩半。

　沒有鮮血四濺，沒有失聲痛叫，她的臉上甚至還保持著與剛才一模一樣的著微笑。

　那個女人的眼睛從始至終都望著我，即便是分裂成兩半，她依舊和我對視。

　突然，她的一隻腳動了動，緊接著她的左邊身體開始扭動，右邊身體也動了動，竟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向我走來。

　此時的她根本不像真人，倒像是被摔壞的模具。

　在她周圍的空間都扭曲成一團漩渦的時候，只有她保持著人類的姿勢向我走來

　“秦伊人，你在看什麽?你已經看了很久了。”

　“喵?”

　張桐雙手交疊放在桌上，他的小白貓雙爪交疊趴在他的肩膀上，一個面無表情，一個仿若帶笑，都看著我，等待我的答案。

　張桐看不到嗎?

　那麽他們眼中看到的又是什麽景象?

　“櫃台那邊的女老板挺漂亮，我不小心看得入了神。”

　“你的眼光真是特別，那樣的怪物也能被稱作漂亮。”

　“你能看到?”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看不到。”

　這樣說起來，的確如此。關於張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猜測。他的能力，他能感覺到的東西，我從未深究。

　“既然你都能看到了，何必還來找我?”

　“有些東西只有你能看到。”

　“比如?”

　“妖。”

　妖，這個字就如此輕松地從一個警察的嘴裡說出來。這個警察還真是有點耐人尋味，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是坦白?尋求幫助?還是……另一個誘導?

　“先生，我們換個地方約會吧?”

　我拿起旁邊的先生就要往外走，轉身卻碰到那個身體已經分裂成兩半的女人。

　“客人，你來了?”

　“客人，請坐下！”

　“客人，你需要點什麽?”

　“客人……”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機械。

　真的是……有點吵啊。

　打了一個響指，指間彈出一簇火苗，我遞到她的面前，還沒開口說話，她嘴裡忽然發出一聲尖利的叫聲，雙手抱著頭，明明已經分裂成兩半，卻像是一個完整的人一樣，飛快地跑開，高跟鞋篤篤篤地蹬在地上，哢嚓一下斷裂，卻阻止不了她飛奔的腳步。

　這個女人前後的表現，反差似乎有點大了。只不過是一簇小火苗而已，怎麽就讓她這樣害怕?

　伴隨著這個女人的尖叫，我的眼前一下就閃現出無數張驚慌失措的臉。

　剛才順時針扭曲的畫面，一下子又逆時針旋轉。

　眼前不停穿梭的服務生慌亂地四處奔走，扭曲的雙腿並不能妨礙他們的奔跑，但並不寬敞的空間讓他們很快撞到一起，扭成了一團。他們立馬爬起來，帶著更扭曲的身體向另外一個方向奔跑。他們的身體開始超長，直到最後變成一個幾何矩形，紛紛投入到牆上的畫中。

　很快，整個咖啡廳又恢復成我們剛才進來的模樣。

　歌聲悠揚，氣氛和諧，眾人談笑晏晏，只是唯獨少了那個櫃台旁身體被分成兩半的美豔女老板，和穿著工作服讓人賞心悅目的服務生。

　“叮——”地一聲響，門口又進來一對情侶。

　“玲玲，人有點多，不如我們……去另一家?”

　“不去，那裡不是還有位置嗎，我們去那邊坐。”

　“玲玲，為什麽一定要今天來呀?其他時候來不是一樣嗎?”

　“那怎麽能一樣?這家主題咖啡廳只有今天晚上才是靈異的主題，其他的時候哪有這麽好玩又刺激的東西！膽小鬼，不就是一個靈異主題的咖啡廳嘛，至於把你嚇成那樣?”

　“如果說那些東西是假的還好，可，可，可這家咖啡廳……都是真的！”

　“什麽假的真的?這些東西不都是騙人的，你說是真的，不過就是不想進去而已。我好不容易有個周末，真的要不歡而散嗎?你今天要是不進去，我們就！分！手！”

　“別， 別……”

　由於我們的位置離門口比較近，所以能夠清楚地聽見他們之間的談話，也能夠看到那個男生雙腿發抖，幾乎都是被女生一路拽到了座位上。

　可引起我注意的並不是女生興奮的表情和男生驚懼的神色，而是他們的談話內容。

　“警察叔叔，你在找我幫忙之前真的將這家餐廳調查清楚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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