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苟碧如何花言巧語地勸說自家老爹,想要借著部族的力量弄死那個害得她如喪家之犬一般狼狽的甄開心。
卻說另一個人,這些年來也一直掙扎在對甄開心的仇恨中,只等著大事一成,立刻報仇!
“主人,他招了!”
下屬口氣中透露出狂喜之色,趴在地上頭也不敢抬,眼神隻敢偶爾掃一眼前方的鞋底。
漆黑的屋子裡,只有一把燃燒的火把,火把上火苗搖曳。
粗糙的石壁上時不時分泌出一滴水,沿著石壁下滑,許久才會傳來一聲“滴答。”
“呼~”
巴克枯瘦的手指間夾著一根雪茄,薄薄的唇間吐出一口煙霧,面上不動聲色。
巴克高高地坐在房裡唯一的高凳上,翹著二郎腿,只有腳尖偶爾的晃動,才透露出他的好心情。
快十年了,他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喜怒形於色的男人。
他學會了內斂,學會了算計,學會了培養自己的勢力,哪怕在無人看見的地方,他也從不松懈自己。
下屬趴在濕涼的地上,他知道地牢寒冷,所以特意穿了夾襖,可還是抵不住。
雙手按著粗糙的石頭地面,他有點緊張。
這位爺對下屬是大方,可脾氣相當陰晴不定,心思也是極為深沉,他想要得到巨大的好處,可也畏懼主子的行事風格。
多年下來,他們這些老下屬,已經能根據一點點風吹草動,判斷出主子的心情了。
他看著巴克輕輕晃動的腳,悄悄地數著數,一、二、三,很好,有點小愉悅,四、五、六,太棒了,他今天心情極好。
屬下心裡松了口氣的同時,不由笑罵自己一番,真是愚蠢,主子已經攻克了最大的阻礙——森鹿大人,剛剛森鹿大人已經招了,如今的“魯耶葛朗台”,不過是個冒牌貨。
不管是不是真的,主子都會讓他是。
“阿純,辛苦了。你去歇著吧!順便把陸尋叫來。”
溫柔和煦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不用抬頭,也知道,他必定帶著完美無缺的笑容。
可他並不記得,自己並不叫阿純。
偏偏還要做出一副記得每一個人的名字的模樣,他喜歡別人對他感激涕零。
“是!大人!”
屬下適當地表露出隱忍的興奮,以及自己被主子記住名字後的暖意,他知道自己這樣的表現,能夠得到主子的讚許。
“這次你做得很好,給你放假一周,也許星際旅行是個不錯的主意。”
果然,他知道,他知道主子想要表達的、想要聽的,他們這些能夠跟隨多年的老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秘訣。
不過巴克永遠都是這樣,喜歡替人做決定,並接受別人的感恩戴德。
終究啊,在他的心裡,他們這些人都不是真正的人。
天知道,他根本不愛旅行,他隻想在家安靜地看幾部電影。
“啊?大、大人,真、真的嗎?太棒了!真是太棒了!謝謝您!”
下屬一副感激涕零、恨不得隨時替他去死的樣子,滿腔激動都壓製不住一般。
“出去吧!”
巴克再次吐出一個煙圈,昏暗的屋子裡,屬下掃過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只看清了巴克高挺的鷹鉤鼻與眯起來的細長眼睛。
屬下激動萬分,腳步聲帶著雀躍的節奏,走了出去。
巴克這才無聲地對著空氣,咧開了大嘴,像是要大笑一番。
可他還是忍住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已經是個完美的繼承者。
他隱忍,他睿智,他溫和,他有禮,但他又足夠狠辣無情,他終於成了魯耶眼中完美的樣子。
所以,是時
時候取代他了,既然他已經如此優秀,那老不死的還佔著位置幹嘛?
這世間並不是所有東西都需要別人遞給他,他也可以選擇自己伸手拿!
很快,陸尋就走了進來。
他的腳步輕得像貓人,直到走到了巴克五步之外,才故意弄出了聲響。
見到自己的頭號心腹,巴克臉上露出了一個隱晦的輕松笑容。
陸尋一眼就看到了,但他沉默著,什麽也沒說。
“阿尋,還記不記得九年前,在小行星帶,我身邊只剩下了你一個人。”
陸尋知道巴克不過是想要在一個信任的人面前放松一下,若是以為他想要和自己談心,那就錯了。
有的人隻愛自說自話,從不愛聽別人說,路尋自是不會打斷他。
巴克狠狠地吸了幾口雪茄,煙霧將他的臉遮擋起來,他仿佛感覺到了巨大的安全感,人也放松了許多。
他想起了那個將他羞辱到塵埃裡的一日,父親的死而複生,所裡高層的陽奉陰違,下屬的各種捧殺,一一呈現在眼前……
他驕傲的過往,不過是笑話,他努力的嘗試,不過是另一個笑話。
他整個人仿佛都是由笑話堆砌而成。
如今,他就要掀翻這些!他就要重新站到那個位置!
這次不是別人讓出來,而是他花了九年時間,一步步走上去的。
哈哈哈哈哈!
他身邊還有人隨時傾聽他的心聲,分享他的喜悅,真是棒極了!
陸尋並沒有回答。
他也在想,在想自己的妹妹,相依為命的妹妹。
他又不敢深想,怕自己想得過多,情緒無法掩藏。
所以他習慣了這樣,一瞬想念,長久麻痹,完全放空自己。
巴克見他並不搭理自己,面無表情、兩眼無神地站在那裡,不知道在看哪裡。
不知道他又在犯什麽蠢了,歎了口氣,喉嚨裡湧動的無數心裡話,都吞到了肚子裡。
巴克扔掉了手裡的雪茄,站起身來,一腳將它碾滅, 長腿一邁,就往門口去了。
現在是驗收成果的時候,他要去掃滅最後一點障礙,然後再去除掉自己內心的魔,他就可以重新變成那個恣意張揚的巴克葛朗台。
他信任這個第一心腹,哪怕他這些年越發為人冷淡,成天板著個死人臉。
當年在那樣的危機時刻,陸尋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可他愣是在圍攻之中為他找出了一條生路,讓他有機會活著,活著知曉一切真相。
哪怕當年他除了逃跑厲害,別的一無是處,這些年他依然用心地將他培養成了自己最得力的臂膀。
他,是不同的。
巴克當先出了門,跨步走進了漆黑的山洞。
他的腳步乾脆利落,顯露出主人的躊躇滿志。
陸尋的腳步聲幾不可聞。
他常年穿著軟底鞋,在這黑暗的通道裡,越發沒有存在感。
他看了看前面巴克的後腦杓,心裡微微一動,良久,握緊的手自然地垂下。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不過是個可悲的小角色罷了!
陸尋垂下了頭,藏起了心裡的嘲諷,回憶起了一個臉龐圓圓的小人兒來。
她若是還在,此時應該是個多麽耀眼奪目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