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是武?”

　　一下子，他仿佛回到了小學課堂，苦苦思索起來。

　　這個問題看似渺小，細想下來，卻是無從下口。

　　武是什麽?

　　在王超的認知裡，小時候看的那些電視劇，關於武，必帶俠。

　　飛簷走壁，劫富濟貧的大盜俠客，塞北大漠，單刀直走殺人取頭的綠林好漢等等等，所行之事，所倡之義，就是學武的終極意義。

　　“或許我的見解與別人不同，但它就是我的道！”

　　王超終於抬起頭來，直視唐紫塵。

　　緩緩開口，一字一句。

　　此時，他的眼睛裡仿佛有星星，漩渦，晶瑩發亮。

　　“何為武?十人有十人的見解，千百人有千百人的見解！我不知道，或許根本尋不到，摸不著，它的含義，不可量，不可觸，不可名狀。”

　　“在王某人看來，我輩人學武，一為強身健體，尋求長生久命，二為懲惡揚善，與手中劍，除心中不平氣。”

　　“勇猛精進是武，殺伐決斷是武;舍身取義是武，視死如歸是武，行俠仗義是武，忠義孝禮還是武！”

　　字字鏗鏘，誅心！

　　每說完一句，王超眼睛就愈發亮了起來，既是說給唐紫塵聽，也是在說給自己。

　　仿佛擦拭了自己的靈台，一種玄之又玄的領悟，浮現心間，照見本性。

　　他習武兩年，下過叢林，進過深山，也曾捉拿暗殺頭目，過著鐵與血的生活，讓他全身心得到洗禮，脫離凡人，精神百鍛。

　　可以說每時每刻，他都在思考武道之真諦，但仍舊不敢說自己已經知道真正的武。

　　就像一個老輩拳師在答記者時，隻說了一句:我還不會武功，只是會耍幾套拳，拳術一途，我還是學生。

　　武之一途，是開發肉體，甚至精神干涉物質，根本沒有盡頭。

　　所謂善易者不卦。

　　同樣道理。

　　真正在武者這條路上，稍有成就的人，每到一個新的境界，就會發覺種種神妙。

　　這時候，才會知道原來前人先輩，古代先賢的傳說記載並非都空穴來風，多往深處鑽研，越發感到畏敬，不敢稱尊，妄語。

　　“好見識！”

　　啪啪啪。

　　唐紫塵拍手，頭一次語氣嚴肅起來，一雙眼睛放在王超身上，頗有興趣。

　　“沒想到你還如此心胸，包袱，當真學武之人，看來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成就，並不是巧合！假以時日，就是精精兒，空空兒這樣的劍仙俠客一流，是成大事之人。”

　　她語氣鄭重起來。

　　不是一開始的看待年輕後輩，而是說話，舉止中將王超放在了同等的地位。

　　“武！武功，武學，武道。它是信念，是道途，可以說所有學問當中，最難修習的就是武學，武學中最難修習的是武德，這個世界上最難馴服的力量就是武。”

　　唐紫塵負手而立，似有所感歎。

　　她是唐門領袖，最幕後的大佬，世界華僑拳術界的精神支柱，一股戰無不勝的信念。

　　一直以來，所行之事，使華僑在海外立身，有尊嚴。

　　而同樣，更是讓各國軍方，政界感到威脅，這樣一個傳奇一樣的女子，自然是一肩挑胯的宗師。

　　像王超這樣子，心有熱血拳術又高明的後輩，立刻心生欣賞之意。

　　“武之大義，太高遠，無須多談。”她輕輕一擺手，並不願深究這一問題。

　　“我在海外見過一個大和尚，

坐在哪裡，哪裡就是道場，氣息安寧，可以當廟拜。但此人一旦暴起就是拔舌煉獄場景，是魯智深一樣的人物，血濺開來，決不留人性命！他是和尚，又是西伯利亞訓練營的高級教官，羽不加身，蠅落即死，化勁的功夫已經入神，坐立如佛，動手化魔，這是可以立地證菩薩的拳術境界。”　　說著，她頭轉過來，看著王超。

　　這已經是在指點了。

　　“化勁，化勁，關鍵在一個化字上面，勁有明暗之分就像平地基礎，而化境，丹境則是它的高樓，而你的虎形未到化勁，但許多各方面卻已經勝過化勁，天生神力之下，無人能擋！”

　　“你的虎形，是一身拳術之大成，虎劈勁，凌空意，有開宗立派的風范，你現在的氣勢是下山猛虎，的確有萬夫不當之勇，但須知剛過必折，上善若水才是智慧。”

　　“練拳就像和尚吃飯，喝水，念經，坐大禪。一往無前是武功，但少了那份柔軟，確是難成大事，孫悟空一行人到西天大雷音寺取經，同樣要給迦葉尊者人事，天上白玉樓，結發授長生，仙人，仙人，所謂神仙，也是人！”

　　字字珠璣。

　　唐紫塵此時仿佛化身一位博學的女先生，就在這狹小的樓梯道裡，來回踱步。

　　張口就是道理，叫人信服。

　　“剛與柔，人與仙！”

　　王超不是愚笨，相反，他非常的聰明，否則也難以在兩年之內就達到如此的拳術地步。

　　這麽一點撥。

　　他仿佛回到幾個月之前剛領悟暗勁剛柔變化的那個時刻，隱隱腦子裡抓住了什麽。

　　“你看我的手。”

　　她一伸手。

　　一隻潔白，無瑕的藕臂露了出來，十分的細膩好看，全不像一般武者老繭橫生。

　　啪！

　　她上前一步，搭住王超的肩膀。

　　王超眼睛眨了一下，並沒有任何動作。

　　他相信，唐紫塵作為一位真正的拳術大宗師，武術境界高深，不會，也不屑於借此機會為難他。

　　於是不為所動，身體放松，放下敵意，警戒。

　　“仔細感受！”

　　並不見什麽動作，在王超眼裡，唐紫塵手不動，身不動，全身松松垮垮。

　　然而下一刻。

　　一股如綿如沙的勁力不知從哪裡席卷而來，像潮汐漲岸，綿綿不絕！

　　“嗯?”

　　王超眼睛瞳孔驟然放大，吃了一驚。

　　眼前這一切，有些顛覆他習武兩年來對拳術的認知。

　　唐紫塵整個人根本沒什麽動作，簡直是無中生有，平地化力！

　　稍稍壓下驚詫。

　　再細看下去，她只是全身微微抖動，輕微的程度像是肩膀上停靠的蒼蠅也不會被驚擾。

　　王超相信唐紫塵並不會加害於自己，索性閉上眼睛，心神內斂，像大浪淘沙，篩子一樣的過濾這股勁，細細感受。

　　身輕，意沉。

　　立刻能感受到。

　　這股勁慢，輕，松，柔。

　　仿佛老漢紋絲不動， 氣息撐圓，一點就透。

　　明明唐紫塵的手並沒有動，可是如棉的勁道卻持續傳了過來，若是她有意，暗勁勃發，一下就能震傷王超。

　　“這是……”

　　在他沉下去的意識裡，清晰的感受到唐紫塵的身體內部，五髒六腑，骨頭關節處似乎有虎豹嘶吼，雷鳴鼓動。

　　不斷摩擦，扭動，生出一股股細微卻穩重有力的勁道，連綿不絕的從她的手上傳遞過來，到肩膀，過全身。

　　像是共振起來，也帶動著王超全身顫動，進入了同一個奇妙的節奏之中。

　　這時，耳中又傳來唐紫塵的聲音。

　　“我去過少林寺，會武，交流，還和禪宗的大和尚飲過酒。古來禪宗即是魔宗，那位僧人飲酒吃肉，但並不殺生，他有句偈語說的在理，打壞佛祖，得見悟空，能得空空，佛祖坐空，他隱居山後，不為人知，深得禪宗理念，武學，在如今的現代都市，也是一介奇人。”

　　打壞佛祖，得見悟空！

　　轟！

　　就像晴天一個霹靂！

　　王超站在懸崖之上，本就是如履薄冰，離天際，懸空只是一步。

　　被唐紫塵這麽一說。

　　想過電似的。

　　一幅幅畫面出現在腦海裡，打拳，飲酒，雪地，鬧市，人頭落地，曾經打人殺人中拳勁迸發，暗勁橫生的種種場景都浮現開來！

　　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覺從尾椎升起，過脊梁，後腦，絲絲****衝上頭頂會寧。

　　哢哢哢！

　　立刻他整個身體脫離了唐紫塵的手，不受控制的顫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