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象形術?”

　　王超看得一驚。

　　“是，又不是。”老人身子停止抖動，看向王超，但依舊擺著這個架子，似天人站樁，渾身走著拳意。

　　“老師的象形術其實後面還有兩個字，整話是象形取意。”

　　“形意，形意，重意不重形，練的不僅是形式上的東西，還有神氣上的東西。許多玩票的老戲骨聽戲，就會受感動，練拳也一樣，有感動就有功夫。”

　　的確。

　　王超若有所悟。

　　以前聽過報道，著名的世界拳王泰森曾於北京一行，在共和國締造者的遺體前駐足良久，自感渺小。

　　後來他右臂上就多了一個主席的頭像和MAO大寫拚音，他從主席的世界裡找到了偉大和感動，並且一生為之奮鬥，視為精神領袖。

　　這是最平凡的道理，也是最偉大的智慧。

　　“古時候，江湖人練形意，站樁功，剛開始時，不管日裡夜裡，都要對著東方練！”

　　“太陽從東方升起來，生機勃勃，就是要站出這份生機，如同蟲子複蘇般萌動，破土而出，身上便有了精力。”

　　“這是古法，是一代代前人發現、總結出，一般都是口口相傳，能練目力，長生機，長久下來，有無窮益處！”

　　“所謂一法通，則百法通，咱們形意拳練的就是這個。”

　　老人薛連信侃侃而言，將一個個秘而不宣的拳術道理講了出來。

　　說罷。

　　老人臉色忽然一正。

　　“我們這一脈自薛師以來，雖然人丁稀少，未曾開枝散葉，但拳家不可辱！”

　　“你既然得了薛師的傳承，且有所成就，自然需要一個名分，我欲將你歸入我師門下，你可準備好了?”

　　一旁的陳艾陽心裡明堂堂的，知道老人是準備代師傳藝了。

　　“小子自然願意！”不假思索，王超立刻脫口而出。

　　這樣的機會傻子才會不要。

　　“很好！”老人面露欣慰，點點頭。

　　接著又道:“不過先師早逝，幾十年來都是老頭子我在開門收徒，所以小師弟你，以後也是由我來代師授藝！”

　　“那真是麻煩師兄了！”王超心裡喜道。

　　“要是薛師在天有靈，知道有你這樣一個驚才豔豔的弟子門人，定然也會高興！這樣吧，等過些天挑選個黃道吉日，昭告各路武林人士，就把這拜師儀式給辦了！”

　　他大手一揮，就把這事定下。

　　老人很滿意，自從薛顛接手中央國術館館長起，這一脈收弟子不問出路，只看天資，緣分，心性。

　　但薛顛死後，這一脈一直凋零，少有天才弟子。

　　王超不過二十出頭，功夫就已經精進到暗勁大成的地步，可以說是師門之幸。

　　“小師弟，你看！”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人大笑幾聲，興致勃***了當場指點的心思。

　　他擰腰一動，伸出手對著旁邊一棵桂樹，搖身一掌劈出。

　　頓時風聲呼呼。

　　與王超下山猛虎般的氣勢不同，老人的虎形輕靈含蓄，精神內蘊，像隻臥崗巨虎。

　　嘩啦啦……

　　掌力未到，掌風先至，樹枝胡亂一頓搖晃，鬱蔥翠綠的樹葉立刻掉落下幾片。

　　接著，一掌實實抓在樹乾上。

　　“噗嗤”一下，像切在了豆腐上。

　　老人的手如同一隻大碗扣上去，瞬間抓下一大團硬邦邦的碎木。

　　然後瞬間回掌，

收於肋側，臉不紅，氣不喘。　　“這是暗剛之內勁，與人交手之時，就如同就拍打樹乾，手指軟如棉，勁道剛如鐵，厚積薄發，如同觸電一般。”

　　他一一演示。

　　“是了！”王超連連點頭，“我現在手上功夫正到了可以把周身內勁積攢到一隻手上，猛地發出，一下能劈開磚石的地步！”

　　“不錯，暗剛打人如過電。”

　　“多種勁擰成一大股，匯在手心，拳出如掄鞭，最能傷人！”

　　薛連信闊步行走，指著樹乾上的洞，悉心教導。

　　雖然拳怕少壯，不能輕易與高手大戰幾十回合，但他注重養生靜修，施展幾招，教教王超還是可以的。

　　“你再看。”

　　薛連信束腰而立，身體微弓，使了個三體式的架勢，前腳左進一踏，一記豎掌往樹乾拍去。

　　王超眼睛一眨不眨，聚精會神觀看。

　　啪！

　　這一掌來勢並不洶湧，輕飄飄，看起來全無力道，稀松平常。

　　兩兩相觸，響起一道極輕柔的沉悶抽打聲，但隨即收掌之後，桂樹卻連搖都沒搖一下。

　　枝葉隨風輕搖，全無異常。

　　“嗯?”

　　王超有點沒看明白，疑惑的看向薛連信。

　　“哈哈…”他大笑一聲，招呼王超，“過來瞧！”

　　王超上前。

　　“看這。”

　　老人手上並不用力，只是輕輕一敲剛剛打中的樹幹部分。

　　“哢嚓！”突地，折斷聲起。

　　就見到這棵碩大的桂花樹，從那拍打處應聲攔腰而開，斷成兩截，轟然倒在地上。

　　“這……！”

　　王超眼光一收縮，一眼望去，這折斷的裂口處平平整整，而裡面原本硬邦邦的樹木纖維，全部爛揉成一堆，像一團被擠乾水分的海綿。

　　從外邊看，樹皮依舊完整無損。

　　沒料想老人這一掌拍下去，竟能隔山打牛，勁透內部！

　　王超心裡震驚。

　　有傳聞，尚雲祥早年間在一座大廟裡練武，有人圍觀，廟裡的和尚帶頭，連哄帶逼地要他表演，頗有火藥味。

　　尚雲祥也不說話，就一趟拳走下來，把廟裡的大青磚踩裂了一片，深深鎮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廟裡面也一直沒錢來修磚，就一直擺在那，後來傳開了，人們就送了他個外號“鐵腳佛”。

　　這用的就是暗勁之柔，落地無聲，勁力伏虎，輕飄飄間就將一塊大青磚踩得粉碎。

　　老人是薛顛當年的傳人，得到真傳，一身功夫或許比不上尚雲祥這樣的大宗師，但也通神入化，是一代宗師，足夠開宗立派。

　　雖然年老，但依舊是高手中的高手，皮毛皆入化境，出手間不帶一絲煙火氣。

　　“這就是暗柔之內勁打人的奧妙！”

　　他展開手心，只見粗大的手掌裡濕漉漉的，全是汗水。

　　“河北的眼鏡程說，打人心急要急在手上。”

　　“一拳下去，肩與胯合，手與足合，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如此內陰外陽，才是暗勁大成！”

　　老人薛連信笑眯眯的看著王超，不再繼續往下說了，讓他自行體味。

　　這時候也不用說太多，實際的例子行動擺在眼前， 十分直觀。

　　“暗勁！是元氣衝出毛孔來打人，可以炸裂如火藥，爆烈迸發，傷人髒腑！”

　　“也能綿裡藏針，暗地蓄勁埋伏，殺人於無形之中！”

　　王超心念急轉，一個個理論，拳理充斥在心頭，旁若無人的在一旁出拳，伸手比劃。

　　隱隱若有所悟，又好像還缺點什麽。

　　等不一會兒，他抬眼，輕輕搖頭:“經您老這麽一點撥，許多以前不明白的都豁然開朗，但總還感覺少了點什麽……”

　　“不急，不急！”

　　薛連信一摸頜下胡須，石凳上坐下，飲了一杯溫酒。

　　哈哈一笑道:“連孫悟空都得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才能到達大雷音寺，求取三藏真經，可見道途艱難。你還年輕，天資卓越，我擱你這年紀，還在跟一群明勁的胡亂打架呢！”

　　“這地方還挺寬敞，你先住下，慢慢感悟。老頭子雖然已經不堪用了，但在拳術上，還能略微講上幾句！”

　　“多謝師兄成全！”

　　王超略微沉吟，也不矯情，立馬答應下來，畢竟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這老人雖然性子火爆，頗有兵家之風，但為人古道熱腸，十分善待後輩。

　　“真是沒想到啊……時隔這麽多年，居然又見到我師的傳人。”老人目光緬懷，看著王超這位後生，目光和善，沒有一早的刀伐凌厲之色。

　　“今天真是一個讓人高興的日子，艾陽，小彬，今天都留下來好好吃頓便飯吧。”

　　“好的，薛老！”陳艾陽和妹妹陳彬本就是來看望的，自然很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