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憨很快就回來了,跟他一起進來的,還有張懋,張菡也鬼頭鬼腦的跟在後面。
張懋仔細的打量著承宣,“嗯,臉色好多了,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承宣不知道張菡跟他說了什麽,心虛的看了一眼張菡,張菡似乎明白承宣的心思,搶過話來,“小叔公,我聽大憨說,承宣很會講故事,整天呆在府裡,實在無聊,就請他給我講故事聽,他在講故事的時候,想起了傷心事,就成這樣了。”
說著,用腳踢了一下大憨,“大憨是不是這樣的啊?”
大憨楞了一下,看到屋裡的人都盯著他看,連忙點頭,“他的頭受過傷,經常會犯頭疼病,俺娘沒少為他操心。”
張懋感覺這三個人有些古怪,他現在的心思在剿匪上,顧不得這麽多,對承宣說,“你好生息著,於大人的事,我親自去跟他說。”
說著,轉身走了。
承宣見蒙過這一關,喘了一口氣,感激的看著張菡。
大憨看到承宣看著張菡,感覺自己完全是一個燈泡,連忙抽身走人,“你們慢慢聊,俺在外面給你倆把風。”
張菡聽大憨這麽一說,感覺自己好象跟承宣有暗情似的,羞的臉一紅,連忙也逃之夭夭。
到了傍晚的時候,屋有動靜,承宣忙在床上坐了起來,看到張懋帶著於謙進來了,頗有些奇怪,感覺於謙對自己過於熱心了。
“難道,他發現什麽了?”承宣猜想。
於謙的耿直是出了名的,即使是權傾朝野的王振也拿他沒辦法,像這樣的一個人,在官場上往往是很難混出頭的,而他,卻一路直升,一直做到兵部尚書的高位,一定是一位能力超群的人,否則,早就被人給踩死了。
像他這樣的人,識人斷事,絕非不般,很可能是自己在哪裡露出了破綻,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一身便衣,又跟著張懋來的,來得這麽急,一定是有什麽事難住了他,正在到處找救急的藥方。
想到這裡,承宣的心緒安穩了不少。
承宣要下床給他倆行禮的姿態,張懋連忙上前按住他,“別動,好好躺著。”
對於謙,承宣打心底裡尊敬,對於張懋,承宣感覺跟他就像是兄弟一樣。
承宣坐在床上,向二人一一行禮,“國公爺,於大人。”
於謙仔細的打量著承宣,轉過臉來對張懋說,“國公爺,可否行個方便,老夫與承宣公子單獨聊了聊。”
張懋驚訝的看了一下於謙,臉上轉而露出喜悅,“好好好,你們慢慢聊,來人,上茶。”
張懋出了屋子,屋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四周十分安靜,看樣子,他把四周的人全撤了。
承宣感覺這個國公爺還蠻明白的,又向於謙拱拱手,“於大人,請坐,不知道有何事要吩咐承宣?”
於謙在一張椅子上坐下,盯著承宣看,手撚胡須,“十個月前,老夫與一個叫承宣的公子,在葦坑胡同的一所民居裡相聚……”
他果然懷疑到自己的身份了,承宣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麽,有些緊張,也有些忐忑,臉上強裝平靜,靜靜的聽著他敘說,想起了在那間民居裡發生的一些事情,當時,自己告訴了他一個驚天的陰謀。
“這位承宣公子雖然是一介布衣,卻十分有才乾,提出了火銃改進和射擊陣型的建議,在軍中聲名大振。在土木堡,十多萬大軍全線崩潰,是他力挽狂瀾,以布衣之身勸服了張懋和朱儀二位將軍,分別率領五千神機營士兵和一萬五千騎兵夾擊並打垮了也先的大軍,保住了太上皇,也保住了大明十多萬軍隊。”
說到這裡,於謙停了下來,看著承宣。
承宣插嘴說,“太上皇終究被也先抓走了,十多萬京營的將士終究被瓦剌人殲滅了。”
於謙搖了搖頭,“這不能怪他,也先聯手阿剌再次襲擊的時候,他身在京城,他為了救了一個姑娘,老夫看得出來,這個姑娘對他極為重要,他不惜性命去救她,是一個重情重義的熱血男兒,老夫十分佩服他。”
承宣的臉色開始有些慘白,他強行克制自己,不要亂想,鎮定,一定鎮定。
“在老夫與他相見的第二天,這位承宣公子被西直門守將曹義將軍抓獲,交給了東廠的王瑾,當天夜裡,東直門外的一所民居裡,有多人被殺,東廠出動了許多人馬揖凶。當天下午,居庸關守將發現,有一批黑衣人追一男二女,他們向懷來方向去了……”
承宣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他伸出抱著腦袋,臉色慘白,“於大人跟我講這些事情,有何用意?”
“老夫想知道,你究竟是誰?”於謙目光銳利,死列的盯著承宣的臉。
承宣的注意力在於謙身上,頭疼完沒有前幾次厲害了,忍住劇烈的頭痛,看著於謙,發現他的臉色一直平靜如水,不露聲色,感覺於謙太厲害了,竟然對自己的行蹤查得如何清楚,他究竟還知道些什麽?
承宣在不停的盤算著,“我只是一芥平民,不圖富貴,你知道了,又能怎樣?”
“哦,一芥平民?老夫得到消息,太監喜寧作惡多端,太上皇一直想除掉他,是一個年輕人給太上皇出了主意,派喜寧出使京城,還找到老夫的門上,老夫得以機會斬了這個惡賊,為朝廷除去了害,看樣子,這位年輕人對老夫知之甚深嘛。”
承宣感覺於謙的這一句話像是在釋放善意,他畢竟是當今皇上朱祁鈺最信任的重臣,真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個人處於這般超然的地位,心態往往會變的,他還是以前那個於謙嗎,承宣不敢確認。
承宣來京城,是為了幫助朱祁鎮重新奪回皇位的,於謙目前的地位崇高無比,除非他自己想當皇帝,否則,他根本沒有再上升的空間了,他雖然沒有封爵,但是,這是遲早的事情。
他現在是朱祁鈺最為依重的人,如果轉而支持朱祁鎮,他能得到什麽呢,況且,這樣做,不僅是以身犯險,還會落下個反覆無常、背棄舊主的惡名,他最好的選擇就是做一個直臣,打得為民謀利的旗幟,不參與皇位之爭。
在也先攻打京城的時候,是他說出“民為重,君為輕”,力主朱祁鈺登上皇位的。
雖然於謙釋放出善意,承宣並不敢相信他,“能給太上皇出主意的,必定是太上皇值得信任,並一直跟著太上皇身邊的人嘛。”
於謙不動聲色,繼續說,“都督同知湯傑在伯顏帖木兒的身邊安插了一名細作,深得伯顏帖木兒的信作,卻被一個年輕人給識破了。”
承宣大吃了一驚,感到頭不疼了,這個消息對他來說,實在是震驚不已,這件事情,十分隱秘,知道的人極少,他是怎麽知道的?
承宣感覺到後脊梁發涼,是誰在出賣自己?
他連這事都知道,他對自己的身份根本就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恐怕,連幫助也先消滅脫脫不花的事情,他一定也知道了,最讓承宣感到不安的是,與也先談判的事情,他會不會也知道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朱祁鎮就危險的,朝廷一定是提防他,即使是他回到京城,也會有生命之憂。
承宣感覺十分的不安,是自己大意,不禁害了自己,也害了朱祁鎮。
“我聽可馨公主說過,有一個漢人出主意,要謀害太上皇,他也因此暴露出了身份。”
於謙的臉色終於有了一些變化, “他當真想要謀害太上皇?”
從他流露出來的表情,承宣感覺於謙對太上皇是很關心的,只是不敢確定,在朱祁鎮和朱祁鈺之間,他更偏向誰,畢竟,朱祁鈺佔據著絕對的優勢。
承宣衝於謙點點頭,“可馨公主是這麽說的。”
“這個惡賊,老夫恨不得親手將他斬首。”
承宣感覺於謙不像是作假,心裡略略放松了一些。
“老夫還得到消息,是你給也先出了主意,設下伏兵,奇襲脫脫不花,為什麽?”於謙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承宣的眼睛。
承宣感覺於謙已經攤牌了,他的目光十分灼人,像一把刀子一樣,挖進自己的心肺,又像一把利忍,把自己身上的皮全部剝光,赤裸的呈現在他的面前。
剛才的一席活,他根本是向自己求征一番,以確實這些事情是否確實存在,他似乎在來之前,就已經確認了自己的身份。
承宣做最後的掙扎,“也先的父親脫歡,為了統一蒙古各部,抬出了脫脫不花兄弟倆,經過他父子二代,才在名義上統一了瓦剌人和韃靼人各部。而脫脫不花兄弟倆借助脫歡和也先父子倆,不斷發展壯大,擁有了與也先不相上下的軍事力量。對於大明來說,脫脫不花比也先的危險更大,一旦他打敗了也先,蒙古各部將會迅速聚集在他的營帳下,他很可能會像他的先祖一樣,揮兵南下。”
承宣知道已經隱瞞不了自己的身份了,不如就坡下驢,想知道於謙對於他與也先之間的談判是否知道,也想知道他將會如何對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