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希八的父親葉宗留本曾在處州府衙當隸役,後來與人在浙江、江西、福建三省交界的仙霞嶺、銅塘山一帶私開寶豐場、少亭坑諸多銀礦謀生,為了對抗官府追捕,聚眾叛亂,要求礦業自由經營,最終,與朝廷武力對抗。
二年前,葉宗留在江西戰死,葉希八成了這支叛匪的首領,他與鄧茂七遙相呼應,實力不斷壯大,已經擁兵十萬,佔據了浙江和江西的大部分地盤,並與鄧茂七的地盤連成一片,並有向南京發展的趨勢。
在一份戰報中,承宣發現了一個名字,“葉欣”,在白塔寺遇到的那個姑娘也叫葉欣,難道,她倆是同一個人?
那個姑娘雖然一直沒有出手,據大憨所言,她的功夫十分了得,如果遇到她,可真是一件麻煩事。
鄧茂七年少的時候就十分悍勇,完全就是當地的一霸,甚至可以說是當地的黑社會頭目,連官府也不敢輕易的招惹他,並被推為總小甲,直至二十四都總甲,率領民兵負責地方防務。鄧茂七擅自進行土地改革,驚動了官府,派兵清剿,鄧茂七趁亂起兵,短短十天,便聚兵數萬,尤溪的蔣福成、清流的蘭得隆等人也紛紛響應,朝廷多次派兵清剿,都被他一一擊退,最頂峰的時候,聚眾達八十余萬,朝廷征調了南京、浙江、江西等地官兵,甚至派出三千營、神機營等京營衛軍,才擊潰了他。
由於蒙古人在北方趁機鬧事,京城的防務吃緊,三千營、神機營等京營衛軍被迫調回京城防衛,加上土木堡事件的發生,給了鄧茂七等人喘息的機會,重新發展壯大起來。
黃蕭養本是一個囚徒,在獄中鬧事,逃出來後,聚眾叛亂,迅速聚起十多萬部眾,由於他是漁民出身,十分重視水軍,擁有戰船千余艘。此人野心很大,稱順天王,年號東陽,封部下為公、侯、伯、太傅、都督、指揮等官爵,完全就是一副稱王稱帝的架勢。
承宣感覺,鄧茂七足智多謀,是一個軍事奇才,他的威脅最大,黃蕭養徒有其表,戰力比較差,而葉希八則是十分勇猛,是一員虎將,卻不是一個帥才。
承宣放下戰報,走出書房。此時,正是初夏時分,氣溫適宜,太陽懸在碧藍的天空中,曬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承宣伸展了下腰,看見屋子前面長著不少石竹,有淺紫色的,有深紫的,也有大紅色的,花芯和花邊多是白色,十分好看。
在石竹的旁邊,長著一些芍藥,有紅色和白色二種,旁邊有一小片低矮的灌木,有幾株喇叭花的藤蔓攀附在灌木上,在西側,長著二株石榴,已經開花,花朵豔紅,像極了一團燃燒的火焰。
大半年來,承宣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之中,雖然陪在可馨的身邊時,略感輕松一下,遠遠不如在國公府來得輕松自如,雖然朱祁鎮的事情仍然壓在他的心頭上,畢竟,這裡是漢人的地盤,也是自己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在承宣的零碎的記憶中,這裡和大浮沱村一樣重要,如果加上朱祁鎮的因素,這裡才是他真正應該呆的地方。
承宣四周掃了一眼,沒發現大憨的身影,想來,他被府裡的親兵拉去切磋武功去了。
承宣思來想去,張懋有情有義,跟著他,不過是一個大頭兵,再怎麽提拔,都難以涉及到權力中心,畢竟,木土堡一戰,英國公府和成國公府的元氣大傷,而且,承宣的身份不明。
如果以一介布衣的身份參與進去,作為一個沒有官方身份的幕僚,無論與哪些人聯絡,都不容易引起各方的猜忌,承宣決定同時在張懋和於謙身上下注,在張懋面前講戰法,在於謙面前講策略,於謙雖然是兵部尚書,可他畢竟是文臣,一文一武,以騎牆之勢參與進去。
在草原上,與也先多次談判並達成協議,並幫助他奇襲脫脫不花,一戰而殲滅了他,極大的提升了承宣的自信心,在他看來,沒什麽可以難得住他的,沒有什麽事是他不能乾得成的。
目前的形勢,與他進京之前料想的完全不一樣,必須推翻以前制定的策略,重新制定方案,南方混亂的局勢是一個難得的契機,緊緊的抓住,通過張懋,牢牢的把握住南方的政局,形成尾大不掉之勢;通過於謙,掌控京城,為朱祁鎮返回京城創造條件。
不過,承宣仍然不敢確認張懋和於謙究竟是什麽心思,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張懋一旦知道土木堡之變的真相,他必定會有所行動,抄了郭登等人在南方的根基,為他的父親張輔報仇,張輔雖然是死在瓦剌人手裡,卻是郭登等人造成的。
這是承宣手裡的殺手鐧,必須在最關鍵的時候亮出來,目前,只能瞞著。
承宣聽到腳步聲,雖然聲音比較輕,可以斷定,這是一個女孩子。
一陣幽香飄來,這個味道,承宣有些熟悉。
“哎,發什麽呆呢?”
承宣立刻露出一副笑臉,轉過身來,作了一楫,“張菡姑娘,承宣有禮了。”
“行了,別裝啦。”
承宣不由得感到有些緊張,“承宣不知道姑娘是什麽意思,請姑娘指教。”
“我認識你。”
女人是天生的偵探,承宣猜想,難道她發現了什麽,不會的,這丫頭比較狡詐,她的話不可信,承宣決定抵賴,“姑娘把我從瓦剌人手裡救了下來,承宣感謝姑娘的相救之恩。”
“口不對心,那位公主長的漂亮,出身好,又很喜歡你,你有什麽理由拒絕她?”
“姑娘已經說了,她是公主,長的漂亮,承宣只是一介平民,沒有身份,沒有功名,身無分文,身體又十分孱弱,如何能配得上她呢?”
“巧言狡辯,你跟著她,至少衣食無憂,來到京城,卻居無定所,你究竟有什麽目的?”
“承宣畢竟是漢人,不習慣草原上的生活,到京城來,求取一個功名,怎麽著也強過呆在草原上吧。”
“鬼話連篇,我才不相信呢,你是不是覺得這裡很熟悉啊?”
果然,這丫頭一定是發現了什麽端倪,劉太醫當著她的面說過,自己的頭部曾經受到過創傷,這丫頭一定聯想到毀容上了,尤其是在白塔寺的時候,與她相視第一眼,就感覺她的目光與眾不同,女人是一種感性的動物,她們往往以心體驗,而男人則是視覺動物。
承宣感覺這個丫頭不好對付,比可馨還要難纏,心虛的向四周看了一眼,發現,只有她一個人,並無旁人,看樣子,她並無惡意。
“哼,心虛了吧。”
承宣定了定神,強辯道,“承宣雖不是什麽頂天立地漢子,可也沒做過什麽虧心的事情,有什麽可心虛的。”
“那你四周看什麽,一個人只有緊張和心虛的時候,才會東張西望的。”
承宣額頭微微有些冒汗,“我的身子弱,又有太陽曬著,有些吃力,再說了,姑娘前來看望,承宣再無禮,也不能讓姑娘站著說話,請進書房坐下休息。”
張菡白了承宣一眼,“哼,跟他一樣,巧言詭辯。”邁開一雙小腳,走進書房。
承宣在她的對方坐下,給她斟上一杯茶,遞到她的面前放下。
張菡死死的盯著他,“哼,瞞得了別人,休想瞞得了我,你的相貌雖然變了,你的聲音也不如以前那個響亮,我仍然聽得出來, 你就是承宣。”
這丫頭太敏感了,承宣不由得瞄了一眼門口,“我本來就是承宣嘛,再說了,我既不是朝廷的罪犯,也沒打算犯奸作科,有什麽好隱瞞的?”
“好,你既然不承認,我問問小叔公去。”說著,就要起身。
承宣的臉色都變了,急忙伸手拉住她,“你要怎樣?”
“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承宣覺得,一定是這個丫頭髮現了一些蛛絲馬跡,並不能完全確認,如果她跟張懋說了,必須會引起他的疑心,到那時,如果不跟他說出實情,一定會引起他的不滿,如果說出實情,實在無法預料他會有什麽反應。
張菡追得這麽緊,不問明白,她是不會罷休的,逼急了,真會告訴張懋的,畢竟,他們是一家人。
承宣站起身來,張菡緊張的看著他,“你想幹什麽?”
承宣用戲謔的口吻對她說,“怎麽,怕我殺人滅口?”
張菡的神情反倒放松下來,白了他一眼,“哼,你敢。”
承宣走到門口,把門關,重又在她的對面坐下,“張菡姑娘,你究竟想要幹什麽呀?”
“我想知道,這大半年來,你究竟發生什麽事了,搞得面目全非的,完全換了一個人。”張菡的臉上露出了關切的神色。
承宣看得出來,她是關心自己,有些感動,也感到了新的麻煩,在他搞明白腦海裡時不時浮現出來的二個神秘身影之前,實在不敢再招惹女人,再加上他身體孱弱,還有朱祁鎮的托付在身,隨時會丟掉性命的,不想連累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