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祥四坐在椅子上,喘著氣說,“山下有不少官兵,一打聽才知道,這些天,山上發生了這麽多事情。”
一個士兵拎來一個酒壺,鄭祥四一把搶過來,往嘴裡猛灌,長籲一口氣。“我仔細打聽了一下,所有無主、逃荒的畝地全部收回,官府根據人口分畝,規定了每家每戶擁有的畝地不得超過一定數量,多出來的,也全部沒收,分完畝後,剩下來的全部拍賣。”
葉欣扭頭四處張望,看到承宣正得意洋洋地衝他笑,完全是一副欠揍的樣子,剛剛對他產生了一定的好感,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又扭過頭來看著鄭祥四,“還打聽到什麽消息?”
鄭祥四又灌了一口酒,“我特意去一些礦坑看了看,發現朝廷已經有了旨意,允許私人開礦,所有礦坑全部拍賣,從揚州、南京那邊來不不少豪商,他們用糧食跟官府換礦坑,越來越多的豪商也聞訊趕去,大把的銀子撒到礦坑的生意上,福建的商人更是眼紅的不得了,為了搶得一個好的礦坑,不惜變賣家產,到處借債。”
“照這樣下去,遭受過兵禍的地方,逃出來的人,都會回去,山寨裡,有不少兄弟就是福建那邊過來的,要是他們知道家鄉開始分畝,恐怕都會人心不穩的,要是這些人都走了,山寨怎麽辦?”
聽到官府開始分畝,礦坑拍賣,大廳裡的將領們都很高興,鄭祥四最後一句話,卻給在場的人,迎面澆上一盆涼水,仙霞山上,有不少人是被鄧茂七的人逼得走投無路,投奔到仙霞山上來的。
每家每戶都有田種,私人可以開坑做生意,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葉欣竟然感到很迷茫,也感到十分的驚懼,如果分田開礦的事情,在仙霞山一帶展開,山上的兄弟們,一定會跑了個精光,葉欣倒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跟著她父子三人造反的將領們將何去何從?
剛剛升起的興奮氣氛,重又冷了下來,葉欣又不得不把目光投向承宣,這個讓她討厭,卻又下不了手的男人。
承宣得意洋洋的揚起脖子,大步流星的向葉欣剛剛坐過的虎皮大椅走去,大馬金刀的一屁股坐下,儼然,他才是這個大廳裡真正的主人。
他剛剛坐下,就感覺眼前一晃,脖子一涼,剛才還在數丈之外的葉欣,眨巴眼的功夫,就已經用刀頂住他的脖子。
跟葉欣打過幾次交道之後,他已經很了解她的脾性,更何況,現在的主動權已經不在她的手裡,他伸出二根手指,輕輕的捏著刀刃,很溫柔的看著葉欣一雙憤怒而又不甘心的眼睛,輕聲的說,“葉姑娘的刀放錯地方了。”
文芥先是一驚,然後就看到他倆眉來目去,不由得大喝一聲,“承宣。”
葉欣感覺身子猛地一抖,放開了刀子,承宣趁機拿過來,微笑著對她說,“葉姑娘,請坐。”
葉欣心虛的掃了一眼大廳裡的將領們,看到他們正一臉驚愕的看著他倆,很是氣惱,面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越來越感覺無所適從,處處落於下風。
不能再這樣丟人現眼了,葉欣大喝一聲,“全都出去了。”
“大小姐。”
“出去。”葉欣抬高了聲音,語氣裡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大廳裡的將領發現葉欣的神情很不正常,大夥留在這裡,只會讓她更加尷尬,都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葉欣非但沒走,反而走過來,緊緊的挨著承宣。
“你想怎麽樣?”
“歸降官府。”
“不可能,我爹死在官府手裡,我大哥也是官府逼死的。”
“你有選擇的余地嗎?”
“你倆就是人質,把你倆留在山上,我看誰敢攻山。”
“堂堂數萬大軍的首領,竟然玩起綁票了,傳出去,不知道會引起多少人恥笑。仁不舉兵,義不聚財,葉希八是一方豪傑,卻不是一個征戰沙場的將帥之才,更不是一個爭奪天下的梟雄,他死在鄧茂七的手裡,是遲早的事情。而你,只是一個快意恩仇的江湖遊俠,起兵造反,征戰四方,更加不如你的大哥。你父親葉宗留英雄一世,卻缺少一個謀士為他籌劃。”
“你手握五萬多精銳之師,數座城池,一戰而退守仙霞山,陷入困局,全無謀略,眼睜睜的看著官兵在山腳下收拾人心,毫無對策。”
字字錐心,刀刀見血,葉欣感覺自己遊走江湖,劫富濟貧的時候,十分的暢快,遊刃有余,回到山寨之後,尤其是上饒一戰,搞得灰頭土臉,損兵折將,而且,面對官兵步步相逼,毫無應對之策。
承宣一把將文芥拉到懷裡,坐在他的大腿上,並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我倆是上過斷頭台的,這一次,我倆敢於上山,就沒有什麽能嚇得了我的。”
葉欣第一次看到兒童不宜的景象,而且近在咫尺,羞的滿臉通紅,急忙扭過臉,“你…真是無賴。”
當著葉欣的面親她,文芥心花路放,對他剛才所有的不滿,立刻煙消雲散,從他懷裡掙扎著站起來,並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拉起葉欣的手,“葉姑娘,別理他。”
她把葉欣拉到大廳的下面,柔聲的說,“葉姑娘,你有什麽打算?”
“我大哥多次不計損失去幫鄧茂七,他卻殺了我大哥,此仇不服,還有什麽臉面活在世上。”葉欣的態度很堅決。
葉欣很理解她的心情,“你要是帶著山寨裡的人下了山,且不說能不能打得過鄧茂七,畢竟他的人馬比你多了許多,如果官兵趁機攻上山來,這山上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葉欣的神情又黯淡下來,“大哥的仇不能不報,山上的百姓是我帶上的,不能不管他們,我該怎麽辦?”
文芥歎了口氣,“即使你們不下山,這麽多人要飯吃,要地方住,頂多到了冬天,你們就要斷糧了,到那個時候,你們該怎麽辦?而且,這麽多人受了傷,官兵就在山下,你們去哪裡弄來藥材,給他們治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