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六年,正月初二。
南京城,下起了大雨。
這場雨,來的其實有些突然。
早些時間,還是晴空萬裡的皇城,在過了午時之後,卻是突然被一大片烏雲,所籠罩。
烏雲,遮天蔽日。
雲中,銀蛇亂舞。
而也正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才導致這皇宮之中的宮女太監,都開始急急忙忙的上下重新打點著。
深怕會因此,而受到宮中貴人們的責罰。
與此同時,就在這莊嚴肅穆的深宮之中,在一處門窗緊閉的偏殿之內,身穿金色龍袍的皇帝陛下,正坐於一張紫檀書桌之前,手拿著早朝時,臣子們呈上來的奏折,定睛閱讀著。
偏殿之內,眼下只有他一人。
而當他神態自若般的掃視過奏折裡的內容之時,眉宇之間,卻是散發出了一股胸有成竹的信心,仿佛這人世之間,早已沒有什麽事,能夠讓他心煩。
突然,只聽的偏殿之外,想起了一聲尖銳,但卻十分恭敬的問話聲。
“皇上,秦大人已在殿外等候”。
雖然這言語之聲已是響起,但書桌前的這位九五至尊,卻並未將目光從手中的奏折上移開。
他只是平靜的說了一句。
“進來吧”。
門外的太監在得到了聖上的準許之後,便輕輕的推開了殿門。
但他並沒有踏進殿內,而是等他身旁的那位大人物進了殿之後,才又是緩緩地將這殿門關上。
而在‘吱呀’的一聲關門聲響起後,這莊嚴的偏殿之內,便只剩下這君臣二人了。
今日,秦未明,並未佩戴官帽,身上,也沒有穿上那件禦賜的金絲蟒服。
他只是在一件白衫之外,披上了一件青袍。
事實上,若是有人膽敢如此隨意的面見聖上,那他第二日,定會遭滿朝文武的彈劾。
所以,以秦未明今日的這般穿著,已是一種大大的不敬。
但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秦未明,又怎會不知這其中的不敬之意。
只不過,近些時日的他,很壓抑。
因為一些他無法做到的事,而感到了壓抑。
所以,他今日,才會披上了這件,他很久,都未曾穿過的青袍。
然而,對於秦未明的這身穿著,書桌前的皇帝卻是並未有任何的不滿,反倒是見他用一種不像是君視臣的眼神,饒有興致地看向了對方。
結果,正是這一眼,便是讓他想起了許多年前的那一幕。
想起了自己與秦未明,初識的那一幕。
他記得當初的對方,已是在那江湖之中,成名已久。
他記得那時候,對方也是穿著這身,青袍。
“秦門主今日來此,所謂何事?”。皇帝,開口道。
他並沒有稱呼對方為指揮使,或是職稱,而是稱對方為‘秦門主’。
他知道,今日的秦衛明,應該是想用他那江湖身份,來面見於他。
…..
而二十年前就早已是聞名於江湖的秦衛明,自然是聽得出,皇上話語中的意思。
事實上,他今日的這身打扮,也確實是有那方面的意思。
於是,就見他躬身行禮,並沉聲恭敬道。
“皇上,沿海一帶,倭人屢屢犯境,致使民不聊生,百姓橫遭禍殃。臣懇求陛下,能讓臣帶兵南下,救百姓於水火”。
他的語速不快,說話聲也並不響,可以說是不卑不吭的說完了整句話。
可是,當秦衛明說出這句話後,皇帝陛下的龍顏,卻是突然一凝,冷冷地看向了這位,曾經與他同生共死過的好友。
“救萬民於水火?”。皇帝,疑惑道。
“還是,你想救你心中的那個江湖?”。皇帝,繼而冷聲道。
話音剛落,秦衛明已是抬起了頭。
於是乎,在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這兩位當年的好友,如今的君臣,便已是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此刻,這位錦衣衛統帥,正武門門主的臉上,閃過了一絲落寞的神情。
只見他有些憂傷般的看向了前方之人,再次開口道。
“皇上,江湖之亂,始於錦衣衛之中。所以,臣懇請皇上,讓臣南下”。
說完,他便是再一次的對著書桌前的那個人,躬下了身。
其實,他心裡很清楚。
今日的江湖,之所以會有如此動蕩的局面,是因為周伯庸帶著半數錦衣衛,攪亂了整個南方的宗門。
只不過,他也明白,如果不是有了這位普天之下,權利最大之人的首肯的話,周伯庸,又怎能敵的過,這半數的江湖中人。
但是,為人臣子的他,已是不能再向從前那般,直指對反的過錯。
所以,他只希望這位當年的至交,如今的陛下,能讓他南下,能讓他彌補自己心中的愧疚。
事實上,自從他面前的這位威嚴的男子在登基之後,宣布編撰永樂大典之時,他就已經意識到,會有今日之局面。
只不過,他並沒有想到,這場江湖的動蕩,竟然會來的如此之快,亦是如此的聲勢浩大。
……….
皇帝陛下看向了依舊是躬身的秦衛明,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他那雙有神的眼眸之中,似乎正閃耀著無窮的光芒,似乎能看到人世間的一切事物。
所以,他自然也是能夠看出, 對方是在等他的答案。
於是乎,就見他再一次的冷眼看向了秦衛明,淡淡地說道。
“江湖事,就讓它江湖了吧”。
說完,他便不再理會對方,是否已是起身。而是再一次的打開了手中的奏折,查看著裡面的內容。
隨後,一聲聲輕微紙張摩擦之音,便是響起。
而低頭不語的秦衛明,自然是聽到了這聲動靜。
他很清楚,皇帝的動作,已是表明了今日的態度。
於是乎,他便起了身,但他卻沒有動,也沒有開口。
只是這般靜靜的站立在著大殿之內,凝視著書桌前的這位,王朝之君。
…………..
不知不覺。
也不知是過去了多久。
只見那書桌前的男子,在批示了最後一份奏折之後,才再一次的抬起了頭,看向了這位,已是等候多時的朝廷命官。
只不過,這一次,他眼神之中的冷意,已是消散,反而是心平氣和的看著對方,開口道。
?“你難道忘了當年是如何答應朕的?”。
秦衛明,不卑不亢的開口道“微臣,不敢忘!”。
皇帝陛下隨意的端起了一碗早已是不再溫熱的茶水,一邊緩緩地飲了一口茶,一邊開口道。
“那你還想插手江湖之事?”。
說完,他便再一次的將杯中的茶水,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而皇帝的這番話一出口,秦衛明整個人的精氣神,仿佛都松懈了一般。只見微微低著頭,雙眼凝視這下前方的地面,失落道。
“我..心中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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