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元年四月十六日,天晴。
一群黑衣黑袍,臉色陰沉的錦衣衛們,正成成群結隊的穿梭於一條密林中的山道之上。
事實上,這條山道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密雲幽道。
顧名思義,這條幽暗的山道盡頭,便是北平境內,最大的宗門,密雲宗。
其實千年以來,江湖中已然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那便是不到危及民族存亡之時,江湖中人不得介入朝廷之事。
而只要江湖中人不濫殺無辜,那麽朝廷便也不會干涉江湖之事。
所以這歷時四年的靖難,即便這密雲宗是皇帝陛下的起兵之地,但其仍然沒有協助還是燕王的陛下,南下‘清君側’。
密雲宗地處北平東郊的一處山林之中。
宗門之地雲霧密集,靈氣逼人,著實是一處修道的上乘之地。
午後,烈日正濃。
可望著這極好的天色,密雲宗山腳下的一名看守弟子卻忽然皺起了眉。
因為,他看見了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正向他走來。
而且,這群人各個身穿黑衣,面色陰沉,並都有佩刀。
很顯然,這來者,定是不善。
於是乎,這弟子見狀,心中雖有懼意,但他卻還是挺身而出,出聲喝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秦衛明今日並未身穿官服,只是穿了一件普通的黑衣。
他在聽到那名弟子的喊話聲後,卻並未搭理,而是轉頭對著身後的錦衣衛們,沉聲道“爾等在此等候,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擅自行動”。
“是,大人”。眾錦衣衛齊聲應道。
隨後,秦衛明才看向了那名弟子,平靜道“我與你宗主乃是舊相識,你無須稟報,我自行入宗即可”。
“師門有令,未經允許..”
可還未等那名弟子說完,秦未明卻已然縱躍而起,飛入了宗內,隻留下那名年輕弟子,愣愣的看向了眼前那群面色不善的武者們。
..
片刻之後,一處充滿了檀香的書房之內,響起了一句平淡的話語。
“秦大人,當年一別,你我怕是已有十數年未見了吧”。
說話之人,青袍微須,面容剛毅,眼神冷冽。
而他,正是這密雲宗的宗主,張青雲。
只不過,在他說出這番話後,卻並未等對方作答,而是自嘲般的繼續道。
“呵呵,想必秦大人早已不記得在下了吧..只是不知大人來此,又有何貴乾呢?”。
秦未明眉頭一皺,臉色沉了些許,解釋道。
“青雲兄,今日我並非以錦衣衛的身份來此。你我二人還是像當年那般..”。
是的,他沒有穿上禦賜的蟒袍,那便代表著他,並不想以朝廷的身份來此。
可還未等其說完,張青雲卻是慢聲道“難道秦大人不會是想來和在下敘舊的吧”。
“張兄,你我相識於年少時。想當年,你我還有王師弟…”
張青雲還是等對方說完,已然出聲道。
“秦大人,朝廷與江湖是否自古便是井水不犯河水?”。
秦衛明臉色一凝,沉聲答應道“是”。
“那江南神箭山莊一事做何解釋?吳地神虎門一事又做何解釋?”。話說到此處,張青雲才第一次看向了秦未明,並與其對視著。
而他說話的聲線也是越來越響,越來越厲。隨後又是道“今日一眾錦衣衛已在密雲宗宗門外虎視眈眈,秦大人,你又做何解釋”。
他的這番話,說的是咄咄逼人,字字珠心。
其實自秦未明當上儒宗正武門門主與錦衣衛指揮使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敢這麽與他說話。
所以,即便他再念舊情,卻還是被對方的這一句句逼問,擾的有些惱火。
於是乎,就見他上前一步,壓低了聲線,輕吼道“我身著布衣,隻身前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雖然他這到聲音看似憤怒,但是這聲線卻是壓的極其的低,似乎是不想讓外人察覺到他此時的憤怒。
“呵呵”。張青雲似乎每次都不想或有意不回答秦未明所提出的問題,每次都刻意的回避著對方所提出的話題。
只見他又道“回想起二十年前,與道宗王師兄,還有你我一起行走江湖的日子。那才是我人生中最引以為傲的時光”。他此刻又將目光移向了遠處,好像在回憶著年少時三人的嬉笑怒罵。
秦衛明見狀,便道。
“其實此次前來,並非是….”。
可他剛一開口,可又是被張青雲打斷。
“密雲劍決我以命人抄錄了一份”。
話音剛落,他便是看向了秦衛明。
此時此刻,他的眼神中有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一種略帶深意的情緒。
“你走吧,劍譜我會命人給大人送去的”。
朝廷將要編書的消息,已然傳遍了天下。
所以,他又怎會不明白,對方來此的用意。
此言一出,秦未明的內心,頓時一顫,似乎有什麽東西破碎了一般,讓他感覺一陣絞痛。
他仿佛看見了自己正在跟一位相識了一輩子的老友漸行漸遠,他似乎將要失去人生中的一件寶貴的東西。
只不過,話到此處,已然多說無益。
既然相見之時沒有兵戎相見,那已是差中的最好了。
所以,他也是知道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交談的必要了。
於是乎,就見他慢慢的起了身,頭也不回的向門外走去。
而張青雲也仿佛有默契般的未做阻止,未看其身。
然而,當他走到一半之時,腦海中卻突然的閃過了方才對方出言送客時的那個眼神。
這眼神中的深意只有是知根知底的故人老友方能察覺的到。
可是,在發覺了老友的深意之後,他的心中卻未見欣喜,反而更是失落。
他已經停下了腳步,在經過片刻的思索過後,微微轉首,道了句“多謝”後,這才繼續離去。
“不送”。
只不過,秦未明是一邊向外離去,一邊豪氣地放聲道。
“還記得二十年前,南嶺渭湖中的湖水嗎?”。
而當他說出此話之後,張青雲的臉色卻是說不出的異樣,說不出的尷尬。仿佛是有一事,他這一生中再也不想回憶的。只見他也是輕聲吼道“早已忘卻”。
“哈哈哈哈哈….”
秦未明就在自己那豪放中略帶無奈的笑聲中,離開了密雲宗。
他知道自己的這位老友,是在成全他,是不想讓雙方難堪。
他知道,有一些東西,即便是過去了二十年,即便是他如今身居高位,但也絕對不會變。
所以,他笑了。
笑的很張狂,仿佛就像二十年前的他一樣,毫無顧忌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