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裡的南京城,白雪飄零,冷風依舊。
青石街道兩旁的大紅燈籠,以及每家每戶門前的紅對聯,給這整座城,帶來了冬日裡的一絲絲溫暖。
瑞雪兆豐年。
今年的這場大雪必定預示著來年又會是一個豐收之年。
與此同時,皇城之中亦應景的傳來好一個消息。
皇帝陛下將大赦天下,赦免色目人之罪過,並下令減輕來年賦稅,更封二皇子朱高煦為漢王,藩國雲南,三皇子朱高燧為趙王,藩國湖北。
事實上,百姓對二位皇子的受封之事並未關心,但這賦稅消息一經傳出,滿城百姓皆是奔走相告,感謝著皇上聖恩。
畢竟,這誰人當政,誰人成王,與他們這些百姓來說,又有何乾。
只不過,與這滿街喜慶相比,只有一街之隔的翰林院中,卻是一片忙碌。
成千上百位裹著棉衣的書生,正坐在各個院落之中,手中毛筆不斷滑動,寫下一個個工整的大字。
都說盛世方能修書。若不是國力強盛,那這天下又何來閑錢以供這兩千一百六十九人做抄書之用。
……
岷山道宗之上,一位青袍老者正正襟坐於院落中的一處石桌旁,略有所思的品著茶水。
“不知秦門主今日來我道宗,是以儒宗正武門門主身份,還是以錦衣衛指揮使的身份?”。
青袍老者對面正坐著一位身穿黑色蟒袍面容剛毅的男子,說道。
而這名身穿黑色蟒袍的男子,便是錦衣衛的指揮使,已是正武門的門主,秦衛明。
只見他頓了一頓後,才恭敬地說道。
“張真人,今日是與數位錦衣衛前來,自當是替陛下來此拜見”。
他口中之詞,雖然是代表著朝廷,但他言語之中的態度,卻很是誠懇,仿佛是一位晚輩,在請教於長輩。
事實上,他是儒宗武門之首,輩分亦與這道宗掌門,平等。
所以,他這般恭敬,或許也有他的道理。
只見張真人吹了吹手中的熱茶,慢悠悠地說道“不知聖上有何吩咐,需要秦大人親自前來?”。
秦未明眼神微微一動,他已經從這老者的眼神之中,察覺到了一絲端倪。
於是,他便沉聲道。
“陛下自登基之後,便傳令天下修撰永樂大典一書。聖上聽聞道宗於陰陽地志,煉丹醫卜之道尤為精通。於是讓我前來向張真人討教一二”。
張真人想了一想,又頓了一頓後,才開口道。
“都言盛世修書,陛下想為後世之人留得一部傳世經典。此乃大明百姓之福,我道宗自當全力配合聖上”。
秦衛明雙眼一愣,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痛快的答應了。
於是乎,他隻得拱手道。
“真人能有如此想法,秦衛明在此替陛下以及天下百姓謝過張真人”。
隨後,張真人便放下了剛飲完的茶杯,看向了於之對坐的對方,悠悠地說道。
“都是未天下蒼生求福,便無需言謝。只是這全清丹與焚丹之方對百姓無用,乃是修武之用,又是道宗之根本。若是傳於世間,怕會讓有心人心生貪念,於百姓無益。所以不便傳世,還請秦大人向聖上代為轉告”。
秦衛明見對方不願交出這兩道丹方,心中並未不快。
因為,他此次前來,並非為了要得到什麽,他只是需要知曉這道宗對於當今聖上,是否認可。
不僅如此,其實就憑他帶來的這些人,實在難以在這天下數一數二的宗門面前,討得半點好處。
所以,他便恭敬道。
“張真人說的甚是,秦衛明自當轉告”。
................
......
莫約一個時辰後,數十位錦衣衛便向道宗道了別。
其實,對於此次的岷山之行,從秦衛明那久久都難以撫平的眉宇,就能看出,他還是有一些遺憾的。
事實上,他自此前來,是為了見一見二十年前的一位老友,一位曾經與他,以性命相交,且肝膽相照的老友。
然而,不知是對方有意躲避,還是對方的確有要事外出。
總之,他想見的那個人,那個二十年都未曾相見的人,卻是始終都沒能見到。
山中不知歲月改,掛簾不聞窗外事。
江湖之上與朝堂之中的俗世,山谷之中的眾人自然是無從知曉。
而施無為,每日還是刻苦的於院落之中習武,時不時地還是會下山為谷民們乾些粗活累活。
此刻,距離那日師傅於雪山傳功後,又是過去了一月。
於這一月之中,師傅深居簡出,並未再做外出。
但若有細心之人觀察,便會發現自那日傳功後,他每日都會咳嗽。
而他眼角的皺紋更深了幾分,連臉色亦不再紅潤。
木一一早已發覺師傅地變化,可她雖然心有不願,但又不可在其師兄面前談起。
所以,每日都盡量將飯菜做到最好,每日都抽出時間陪老人家說說話。
老人家雖然身體每況日下,但心情卻不受影響。
似乎這紅塵俗世與自己早無半點瓜葛。
老人家今日心情似乎很是不錯,女徒弟正在為他捶著背,而他則是觀望著大徒弟的修行成果。
“無為,為師近幾日觀你練劍,已覺有一絲意味。只是不知那太乙真經內的劍招,你練的如何”。
施無為見師傅問起真經裡的劍術,便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師傅,這縱橫之術講究攻與破,而太乙真經卻是守與柔的結合,乃是相克之法。徒兒愚鈍,還是不知該如何施展這道家劍招”。
老人家笑了笑,覺得這徒兒已然發覺了兩者的區別,便已是不錯。
於是,他便笑道。
“不錯,確實如你所說。只是,為師這縱橫劍術之中,橫劍決有轉守為攻意。太乙劍招同樣不是全然在守,而是四兩撥千斤,舉重若輕之法。但你需知曉,當其撥動千斤之時,便是天下至強的攻劍。所以,其實這二者有相通之處,你日後還需勤加練習,方能掌握各種奧秘”。
此言一出,施無為明顯的一愣,心中想道“這…師傅說的,好像是那麽回事啊“。
師傅一席話雖然未能讓施無為頓悟,但卻也為其打開了一扇窗,從而得以窺探這天下道宗之至高武學的奧秘。
於是乎,他便恭敬道。
“徒兒謝師傅教誨”。
緊接著,這師徒三人就這麽於院落之中暢聊著。
老人家近幾日時常說起自己年輕時的往事。
那是一個戰火風飛的年代,亦是一個群雄並起的年代。
無數英雄豪傑逐鹿,眾心歸一,每人都為為驅逐韃虜貢獻著各自的力量。
而今,繁華落盡。
當年豪傑摯友亦已成黃土,卻徒留他一人於這人世間逗留。
此情此景,任誰見了,怕是都會心生惋惜與感歎。
“為師近日時常向往著先秦歲月,那是人世間開滿鮮花的時刻”。
只聽其咳嗽了一聲後,便繼續向往道“凡諸子百家,蜂出並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集天下之學說,創不世之功法。而今,諸子身故,百家雖在,但卻只是一片殘意”。
的確如陸雲仙所說。當年的諸子百家,現今,卻是只剩下儒道兩宗了。
師徒二人看著師傅略帶悲意的感傷的世間之事,心中亦不是滋味。
“師傅,若是您身才在先秦,我想只怕老夫子也要對您甘拜下風吧”。木一一作聲打趣道。
“哈哈…..咳..”。陸雲仙顯然已被他這女徒弟逗笑,以至笑至咳嗽。
“這關公戰秦瓊之事,怕是不好言說…..為師也常想目睹至聖先師之風采,只是其宗門之人現今大多都已淪為貪圖功名之人,早已不複當年齊魯聖潔之說”。
他說的沒錯,自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
百家武學便就此落寞,現今只剩些許小宗門,尚且留有當年百家之殘學。
而儒術受尊之後,雖門徒廣多,但卻已都淪為朝堂佞臣,早已忘卻先聖們所發下的治世之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