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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淪魔們抬起頭,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就連安達利爾也在揉眼睛。
十二隻偽領域級的沉淪魔巫師拚命用手中的鬼頭杖敲自己的腦袋,它們覺得,作為法師類的怪物,竟然出現這種幻覺,搞不清楚虛幻真實,這很危險。
所有怪物一度以為,這是另外一個魔王——掌管虛幻與謊言的貝利爾的玩笑,因為只有它能做到這種程度。
那隻長著猙獰骨翅,黑霧態的巨大惡魔去哪裡了?像世界中心的支柱一般,散發著如此滂湃的毀滅氣息,如此超級巨大的體型,如此顯眼恐怖的存在。
僅僅是一眨眼之間,就消失了?
不,其實在追究那隻巨大惡魔的去處之前,應該追究一下更加根源的東西吧,那就是——自己原本身處著的那個毀滅黑霧籠罩著的黑暗世界,究竟去哪了?
看著頭頂上明媚晴朗的碧藍天空,還有高高掛在上面,逐漸開始讓皮膚感受到熱燙的火盆大太陽,剩餘的八九千隻沉淪魔開始混亂的不斷用頭撞地。
由不得它們神經錯亂,今天對這些身經百戰的小東西來說,簡直就是靈異了,或許它們曾經經歷過更加慘烈、更加血腥的戰鬥,但是這種詭異戰鬥卻是絕無僅有。
從原本的黃沙世界,以自己的【勢】為主導的戰場,突然被拉到一片黑暗世界,那個本來是它們砧板上的魚的冒險者,搖身一變,變成一隻即使在地獄也從未遇見過的,彷彿從遠古時代跨越而來的巨大惡魔,將自己殺的屁滾尿流。
這也就罷了,為什麼,為什麼突然又一變,變成了眼前這幅景象?!!
這可是西部沙漠深處呀老大,就算是從那片黑暗世界中脫出來,也是黃沙漫天的景象,怎麼可能是現在風平浪靜,陽光燦爛,彷彿金色一般的世界?
如果這一切都是虛幻的話,除了那位貝利爾魔王,還有誰能將自己耍成這樣團團轉?
一時之間,這種想法在安達利爾的內心也滋生起來,畢竟這次的計劃全都是由貝利爾一手策劃,加上又是虛幻和謊言的魔王,這些因素加在一起,實在很難讓人相信與它無關。
但是,如果剛剛一切都是虛幻的話,那些死掉的沉淪魔呢?去哪裡了?
晴空萬裡,烈日當空,安達利爾和它的部下,近萬隻怪物就這麼傻愣愣的站在沙漠上,一頭霧水,不知所措。
一抹莫名的金色光束照下,就算是在烈日的炙白光芒中,亦是鶴立雞群,十分顯眼,看到這一幕的十多隻沉淪魔,下意識的抬起頭。
其他沉淪魔都在發獃,那十多隻沉淪魔的抬頭動作顯得十分突兀,於是,它們也下意識的跟著那十多隻沉淪魔的動作,一起抬頭,十傳百,百傳千。
眨眼間,所有沉淪魔都抬起頭,迎向那刺眼日光,眯起眼睛。
太陽正中央,那最刺眼的地方,似乎……有一個黑點?
「咚——!!」
黑點越發放大,掉了下來,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大坑,然後,身著盔甲,頭戴皇冠,還有那雙象徵著威嚴和高貴和墮落的惡魔王之角,隨著揚起沙塵的落下,緩緩出現在所有怪物的視線之中。
原罪之魔王——阿茲莫丹……的分身,終於降臨。
原來是阿茲莫丹大人,我還當是誰呢。
在那虛幻與真實之中走過來,差點沒精神錯亂的沉淪魔,膽子都被嚇小了不少,此時見是阿茲莫丹,不由紛紛鬆了一口氣。
只有最先抬起頭那十多隻沉淪魔,心裡還有一個疑問。
那道照下來的金色光束,究竟是什麼玩意?
閃亮登場,如同流星般墜落的阿茲莫丹,半蹲在大坑裡,緩緩站起來,那高大威嚴的體型不禁讓所有沉淪魔仰視,兩眼閃爍著猩紅好戰的光芒,深深呼吸,看樣子是要來上一個反派BOSS登場必備的狂笑三連段了。
「哈哈————!!」
時間突然停頓,阿茲莫丹的笑聲愕然終止。
不,並非停頓,只是放慢是百倍,千倍。
沉淪魔們快要發狂了,又是這樣,世界在一眨眼間又發生了變化,它們覺得自己就好像是法師手中的小白鼠一樣,不斷被丟到火裡、水裡、埋入地裡,或是危險的實驗魔法陣裡,嘗試著各種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摺磨。
乾脆點殺了我吧!!
這是這一刻所有沉淪魔內心的絕望吶喊。
但是在下一刻,它們立刻感到了這次變化的不同。
一縷縷,一縷縷浩大金色的光束,逐漸撒播下來,沙地上的細膩沙子,反射著金色的光芒,互相輝映形成一片金色世界。
彷彿有一種浩大威嚴的聖歌,在這個金色世界上梵唱,那像是一百個四翼天使才能散發出來的聖潔光芒。
但是仔細聆聽,卻又變成了惡魔在耳邊誘惑嚀呢的細語,就像那傳說之中連六翼天使也要受引誘而自甘墮落的伊甸園禁果,讓這些沉淪魔瞬間淪陷,迷失其中。
那或正大光明,或邪惡嚀呢,一點一點的滲透著每一個沉淪魔的靈魂,就連原本沒有靈魂的安達利爾和阿茲莫丹的分身,也神色獃滯,喪失了思考能力。
靈魂中的一切情緒,那疑惑,驚恐,慌張,憤怒,絕望,都像是被洗滌乾淨,只剩下一片空白和寧靜。
是的,寧靜,那是這些沉淪魔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東西,它們的靈魂裡無時無刻不是充斥著邪惡和殺戮,如何殺死敵人,如何分割它們的屍體,喝那熱呼的鮮血,啃食新鮮的骨肉,殺與被殺,吃與被吃,就是沉淪魔永恆的主題。
它們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裡,許多東西都被抽走了,空白的,敞開的,赤裸裸的沐浴在這金色世界之中。
不想,不聽,不聞不問,甚至忘記了周圍的一切,忘記了自身的存在,只有那雙眼睛被金色光束所吸引,在這片時間放慢了千百倍的世界之中,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抬起下巴,彷彿朝聖一般,眼睛追隨著那道最耀眼的金色光束而去。
天空之中,沐浴在金色光暈的那道身影,是一切金色光束的源泉,是這片金色世界的主人。
沙漠的烈日,在這片金色之中也退卻了,將它那引以為豪的日光收了回去,乖乖的縮到那片金色光暈後面,成為陪襯,金色光暈代替了太陽的存在,將金色光輝遍撒了大地,堂堂正正的宣布著它的巨大存在。
包裹在金色光暈裡面的那道身影,是何時出現在那裡?這些沉淪魔摸不透,僅僅在數秒鐘之前,阿茲莫丹從天而降,尚無它的存在,但是這時,它卻像天空上的太陽一樣,彷彿恆古就存在於此處,不知來時,不問去處。
沐浴在光暈之中的身影,這片金色世界的主人,身影朦朧,充滿著謎一樣的氣息,從它身上同時散發著天堂與地獄的氣息,既像墮落的天使,又似純白之魔王。
在金光吞吐之間,它們終於看清楚了它的模樣。
是他!!
怪物們心中愕然。
既被它們的【勢】所束縛,也曾變身為巨大惡魔,讓它們遭受數次的殺戮,可以說,這個人類冒險者是它們一切受難的根源。
此刻,他又變身為此種形態,不,應該說並無多大變化,僅僅是那雙眼睛,那雙漆黑的瞳孔,化作了一輪金光,以神一般的姿態和威嚴俯視地面。
但是,僅僅是一雙瞳孔的變化,對於這些怪物來說,卻比之前變身成那巨大惡魔,變化更大。
失去了思考能力,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這片彷彿靜止了一般的金色世界,出現了變化。
上萬隻沉淪魔的猩紅瞳孔,倒影著這樣一幅景象,那道金色光暈裡的身影,那個神秘莫測的人類冒險者,高高舉起了一把長劍。
那是一把什麼樣的劍?沉淪魔無法用自己粗陋的語言去形容。
只是感覺到,隨著那把沐浴在金光之中的長劍舉起,整個天地時空,都彷彿被吸納進裡面去一樣。
這把劍,就是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凝聚成了這把劍。
執天地之許可權,掌萬物之生死。
世界之劍?
時空之劍?
永恆之劍?
生死之劍?
似乎都不足以道明這把劍的全部,那是更上一層的,更可怕的存在;甚至觸及到了某個不可能的領域的存在;以這些沉淪魔的智慧,根本無法想象的存在。
這一剎那間,金色光暈的身影和那把劍完全融合在了一起,那長劍被高高舉起,劍尖直指蒼穹的時候,下面的怪物突然感到一窒。
它們無法呼吸了。
不僅僅是如此,它們的身體似乎在承受著某種可怕的痛苦,而劇烈扭曲起來,猩紅色的皮膚表面,開始化作一道道光點消失。
這是一種它們無法理解的力量,這些怪物發現,這片空間在排斥著它們,這個世界在排斥它們,周圍的每一寸空間,漂浮著的每一個粒子,腳下的每一顆沙,都在拚命排斥著它們的存在。
萬事萬物,整個天地,有生命的,沒有生命的,甚至虛無的時間,都在發出咆哮,發出驅逐它們的怒吼,似乎它們是這個世間唯一的異物,是絕對不該出現的東西。
更讓它們恐懼的是,甚至連自己的靈魂,也在排斥著自己,看著自己受到外物的排斥,看著自己化作一點點光點消失,內心之中一丁點兒驚訝都沒有,反倒湧起一股喜悅之情,似乎這才是理所當然般。
連恐懼,都恐懼不了了。
天空之上,金色光暈裡面的身影,那雙金色瞳孔注視著下面的一切,沒有任何感情,那冷漠而威嚴的目光,就像天平一般,看待萬事萬物,都充斥著一股近乎殘酷的理智和公平。
當劍尖舉到最高點的時候,「他」最後看了地面一眼,高舉的長劍化作一道優美弧線,斜指地面,嘴唇輕顫,一個低沉,卻響徹天地,在地面每一個沉淪魔耳中響起的音節,緩緩響起。
「死。」
原本身體扭曲,皮膚表面逐漸化作光點的上萬隻怪物,就彷彿收到了命運般,剎那間全部歸於虛無。
寂靜的沙漠上,上萬隻沉淪魔,沉淪魔巫師,包括那十二隻偽領域級的精英沉淪魔巫師,和阿茲莫丹與安達利爾的分身在內,沒有任何區別,全都憑空消失,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它們的存在就彷彿被這個世界所吞噬掉了一般,柔軟的沙地上,就連它們的腳印都消失不見。
世界再次陷入一片寂靜,直到那把長劍突然憑空消失,金色的世界也彷彿失去了支撐,支離破碎,失去金色光暈包裹的身影,很是乾脆的兩眼一合,浮在半空的身體歪歪斜斜的墜落下去。
本來躲藏在後面的太陽,像是得到了允許一般,再次散發出霸道的耀眼陽光,完全就是一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的拽樣。
雖說是下面是較為柔軟的沙地,但是失去意識之後從數百米高空掉下去,對冒險者來說也不是什麼妙事。
不過不要緊,還有我們的聖女大人在,胸前一道白光閃過,聖潔美麗的光輝就將墜落的身體包裹起來,白色光暈之中,月色長發飄舞的愛麗絲聖女大人,輕輕擁抱著心愛之人飄然而落。
腳尖點地,愛麗絲輕輕將懷裡的身體放在沙地上,玉指迫不及待的伸到對方鼻尖探了片刻,才鬆一口氣。
「為什麼每次我醒來的時候,都沒遇到過好事?」
困擾萬分的銀色美眸,輕輕眨了起來,帶起那修長美麗的睫毛一扇一扇,我們的聖女大人鼓著嘴巴嘀咕道,看到某人睡得正香,甚至嘴角邊閃過一絲晶瑩水光的睡臉,不由怒從心中來,惡向膽邊生。
「明明只是一個傭人,卻要本聖女伺候,而且老是欺負本聖女,老是揉本聖女的臉,老是在本聖女睡覺的時候搗亂,吵醒了本聖女又不肯乖乖的鞍前馬後,做牛做馬,區區一個傭人,只是區區一個傭人……嗚嗚嗚嗚嗚嗚~~~」
愛麗絲嘴裡一邊喋喋不休的抱怨著,似要打醒對方一般,用不輕不重的力道在那張睡得稀裡嘩啦的睡臉上左右拍打起來,結果她越是嘀咕,心裡越不平衡,手速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在加快,直到帶出一片殘影,啪啪啪啪啪的拍打聲像是下爆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