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波頓時被說得目瞪口呆。
他文化水平低,小學畢業就去當兵了,雖然後來在部隊學習,字能認得一些,可道理上知道的就不多了。
現在聽郭富田在這胡攪蠻纏的,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可又覺得有點道理,頓時一陣的頭疼。
好在袁波不傻,最後總算抓住了重點:“行了,同志,你也別說那麽多了,這麥苗不是我們踩得,跟我們也沒關系。”
“不是你踩的,是誰踩的?你說這大早上的,這能看到的就你們這些人,還能有誰?”郭富田一看袁波不吃他這一套,橫著脖子嚷了起來。
“可能是同志你不小心踩到的,以為是我們踩到的吧。”袁波這個時候也沒好氣起來。
跟別人講道理,別人不聽,還胡攪蠻纏的,饒是作為軍人,袁波也覺得沉不住氣了。
“犯了錯誤還不肯承認,你這人思想有問題,人品有問題!”郭富田語氣愈發不善。
袁波向來認為自己行的端,做得正,沒犯過任何錯誤,上來被人指責思想和人品有問題,肚子的火蹭蹭的往上竄。
“同志,話不能亂說!跟您說清楚了,這事跟我們沒關系,你願意怎麽想就怎麽想。”袁波強壓製住內心的怒火,扭頭就走。
郭富田不依不饒的拉住了袁波:“你不能走,踩壞我家的苗,得賠錢,不能白走!”
袁波不理他,依舊黑著點走。
郭富田拽著他的衣服不撒手,兩個人拉拉扯扯起來。
顧耀東看這邊喧鬧聲越來越大,走了過來:“什麽事?”
“首……”袁波趕緊改了口:“顧叔,這人胡攪蠻纏,非說咱們踩了他家地裡的麥子,嚷嚷著讓咱們賠錢呢,可咱們明明是從路上過來的,根本沒走麥田。”
顧耀東看著郭富田,和顏悅色的說道:“小同志說得對,我們真沒踩你家的麥子。”
“這地裡就你們幾個,我家麥子被踩了,不是你們乾的是誰乾的,反正我不管,這麥子被踩了,你們就得賠錢,不然我就喊村長來給我主持公道!”郭富田喝道。
顧耀東垂了垂眼皮。
每年的這個時候他們都來這裡給故去的兒子上墳,都是早早來的,就是不想打擾別人,同時也是想圖個自己清淨。
今天,顯然不太清淨。
顧耀東不想把事情鬧大,也不想再和郭富田有口舌之爭,張口問道:“賠多少錢?”
“五十!”郭富田伸出來一把手指頭。
袁波立刻跳起腳來:“就那七八根麥子,值五十?”
現在一斤麥子也就是四五毛錢,五十塊錢,是滿滿一袋子麥子的價錢了!
這郭富田擺明了是獅子大開口呢!
“顧叔,這人訛錢呢!”袁波提醒顧耀東,不要讓他上當受騙了。
顧耀東卻不這麽想。
或許也是人上了年紀,或許也是膝下沒有兒女后人,顧耀東越發覺得自己辛苦一輩子,部隊給了自己優厚的物質條件,卻是生帶不來,死帶不去的,留在手裡也沒什麽用。
加上,今天是來看顧翌辰的日子,他不想發生什麽不愉快。
“袁波,拿五十塊錢給他。”顧耀東說道。
“顧叔……”袁波依然不讚同顧耀東的做法。
顧耀東只看了他一眼。
顧耀東在部隊裡向來說一不二,是一種習慣,他下的命令,沒有人可以反駁。
袁波明白這個眼神,隻好低聲說了“是”,然後從口袋裡拿錢給郭富田。
郭富田看著票子這麽輕易到手,頓時一陣的得意。
但隨即捏著票子,眼中又閃過一絲的嫉恨。
五十塊錢,
輕輕松松就拿出來給別人了,這人肯定特別有錢吧,早知道就該多要一點了!說不定,這些人為富不仁,掙得都是黑心錢呢,自己多要點,不就是劫富濟貧,為民除害了?
郭富田心裡暗暗的想。
顧耀東沒工夫去思索郭富田此時的心思,只知道已經燒完了紙,看完了顧翌辰,扶著神色黯然,哭成累人的沈慧英,往外朝著吉普車的方向走。
三人走後,郭富田到亂墳崗上瞅了一圈。
他是好奇,好奇開吉普車,出手這麽闊綽,有錢的人,到亂風崗上來,到底是給誰燒紙。
是村子裡哪位老人的後代嗎,還是什麽……
可是這個人,以前從來沒見過啊,也不記得村子裡,哪家老人有這麽有出息的後代。
郭富田滿腹狐疑,將地上那堆灰燼看了又看, 一直等到他看到那堆灰燼旁那株小小的洋槐樹苗時,頓時驚得瞪大了雙眼。
不會錯的,這株洋槐,是當初埋了他親大外甥的時候,郭秀梅親生種下的,為了能記住自己親生兒子究竟埋在什麽地方,方便以後來燒燒紙什麽的。
過了很多年,洋槐長大,被鋸掉,從根上,又冒出了樹苗出來。
去年上墳時,郭秀梅來時,還對他說過,這樹苗又長出來了,一定是老大的魂兒還在,知道媽又來看他了。
而眼下,剛剛那些人,就在洋槐樹下燒紙,那……
一個念頭從郭富田的腦海中閃過。
莫非,莫非……
郭富田顧不上想太多,也不敢想太多了,連忙去追剛剛走遠的三個人。
沿著他們的路走,怕是來不及了,郭富田把手裡的木牌一扔,在自己地裡跑了起來。
一路狂奔,踩了不少的麥苗,要是平時,郭富田肯定心疼的要死,可此時他卻顧不得許多。
這點子麥苗算什麽,要這件事是真的的話,他能得到的,可不是這一畝三分地裡能刨出來的東西了!
郭富田氣喘籲籲的,總算是吉普車發動前,趕到了車邊,嘭嘭的敲車窗戶:“等一下,等一下……”
袁波不耐煩的搖下了車窗戶:“同志,你還有事嗎?麥子錢不是已經給你了嗎,你還想幹什麽?”
郭富田上氣不接下氣的,咳了兩聲,才氣喘籲籲的說道:“你們剛剛是去給誰燒紙?”
郭富田問的突兀,坐在後排座上的顧耀東和沈慧英心裡一涼,面色黯然。
袁波,從倒車鏡裡看到面色陰沉的顧耀東,心裡越發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