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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黃澍停住了腳步,可是,莫名其妙的心悸卻絲毫沒有減弱,反有越來越強之勢。
陡然之間,大風驟起,黑雲遮日,將他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營地內飛沙走石,牛皮帳篷如衣甲般滿天飛旋,軍士們在將校的指揮下嗷嗷叫著把帳篷重新固定好,場面給人一種比較混亂的感覺。
沒等黃澍弄清楚情況,一個家丁打扮的軍士跌跌撞撞的向他跑來:“黃道長,出大事了!”
“什麽大事?”
軍士哭喪著臉,道:“您自個過去看吧!小侯爺正在帥帳裡等著您呢!”
“左帥——!”黃澍面色大變,帶著親衛家丁立刻奔向了守備森嚴的中軍帥帳。
中軍帥帳外天色尚亮,內裡卻已頗為昏暗,空蕩蕩的,寒氣颼颼,隱隱感到一陣陰氣迎面而來,黃澍凝神看去,見小侯爺左夢庚跪在床榻旁,輕聲嗚咽著。旁邊還跪著兩個郎中醫士和幾個親兵牙將。
快步走到床榻一側,借著昏暗的光亮看去,左良玉正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他圓睜著大眼,幾乎要爆出眼眶,可惜已無神光,錦被上一片片殷紅的血跡。
左夢庚在一旁低聲抽泣道:“父帥!父帥!你醒醒啊!你怎麽就這麽走了啊!”
黃澍聞言驟然一個激靈,渾身一軟幾乎要癱了過去。他極力定住心神,一個踉蹌大步撲了過來,跪伏在了左良玉身側。繼而鼓起膽子摸了摸左良玉的手,觸感冰涼!
黃澍頓時驚恐萬分,大帥怒睜著眼,身體卻已經冰冷僵硬,顯然,顯然,他幾乎不敢往下想了。
“郎中何在?快快施救大帥!”倏地,他突然一聲大吼,顯示了內心的極度慌張。
“回稟大人,侯爺——侯爺,已然是無救了……”一個老郎中頹然驚慌的說道。
“怎麽會?大帥怎麽突然就走了?”即便到現在,黃澍依舊有些難以置信,他一臉木呆,夢囈般喃喃著。
“都是我等無能,請大人和小侯爺處罰!”兩個郎中連連叩頭道。
黃澍欲哭無淚,臉色一陣慘白,劇烈地一個搖晃,頹然倒在了左良玉身邊。
兩個郎中大驚,幾乎同時撲到了黃澍身旁,掐起了他的人中穴和腳底的湧泉穴。
片刻之後,黃澍睜開了眼睛,一把推開郎中,猛然撲到了床榻上左良玉的屍身上,嚎哭道:“大帥啊!值此關鍵時刻,你如何能走啊!……”
哭聲未落,旁邊的左夢庚驚得一個欺身而上,捂住了黃澍的嘴,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黃澍心頭一緊,猛然大悟,忙小聲詢問道:“大帥臨終前可曾交代了些什麽?”
左夢庚抹了抹眼角,沒有立刻回答,他挺身站起,召了一個親兵牙將到身邊,厲聲下令:“封閉大帥寢帳,親衛將士守住帳門,除非本將有令,任何人不得再行進入!違者殺無赦!”
隨著左夢庚的軍令,一隊隊親兵家丁牢牢圍住了大帳,連隻蒼蠅都難以進入了。
處理好保密工作後,左夢庚才一臉痛苦的道:“父帥是暴疾而亡,什麽都沒來得及說就氣絕了。”
黃澍的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父帥身前最為倚重黃道長,夢庚現在六神無主,還望道長能指點一二。”左夢庚小聲抽泣著道。
黃澍忍住悲痛,勸慰道:“大帥知遇禮重之恩學生一日不敢忘懷,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小侯爺不必擔心,澍定會盡全力助小侯爺穩住局勢的。”他的命運早在起兵之前就已和左氏綁在一起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左良玉的清君側行動如果敗了,他也必將死無葬身之地。再說左良玉確實對他和他的東林複社好友們不薄,冒著得罪朝廷得罪奸臣昏君的風險給予了他們政治庇護,躲避朝廷錦衣衛的緝捕,受恩深重,所以於公於私,黃澍覺得自己都要輔佐好左良玉的遺孤。
見黃澍態度如一,左夢庚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父親死得實在太突然了,都來不及給他接班鋪路,他在軍中的威望委實不高,上頭有父親壓著,他也不敢過於明目張膽的培植貼己勢力。
現在好了,父親突然暴斃,弄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一時都不知該下面該如何辦才好。
他很清楚,平日裡諸將之所以服從指揮,不過是仗著父親的威望,遼東的嫡系老營諸將還好,是父親十幾二十年一手帶出來的,比較老實聽話,對父親都很忠心,這一點左夢庚到不是很擔心,左夢庚最擔心的還是那些納降不久的陝西籍的總兵大將,張勇、馬進忠、金聲恆、王得仁等人。
其中金聲恆是陝西榆林人, 王得仁是陝西米脂人。兩人皆是民變軍出身,金聲恆外號“一鬥栗”,王得仁外號“王雜毛”,都是驕橫難製的悍將。沒了父親的威權壓製,他能不能指揮得動還是兩說。
黃澍此前一直是父親的心腹策士,又是諸營監軍,掌管著軍中錢糧,在軍中的威權,可以說僅次於父親,只要他肯盡心輔佐自己,左夢庚就有信心控制住父親留下來的部曲。
“如此多謝黃老了!”為了拉近兩人的關系,他試探地用了一種親切的稱呼喚了一聲,卻沒有再以官職的敬稱相稱,見黃澍並無異樣,左夢庚斟酌了一下語句,說道:“我軍屢戰失利,軍資糧餉損失慘重,朝廷援兵不斷,父親又突然暴斃,此刻的形勢可謂凶險萬分,夢庚才疏學淺,遇此困境仿徨不知所措,不知黃老可有良策教我?”
“容我想想。”黃澍沉思半晌後,方道:“為今之計,應暫時封鎖大帥的死訊,秘不發喪,以免軍心動搖,讓朝廷兵馬有機可趁。”
左夢庚讚同的點點頭,道:“黃老慮事周全,夢庚也正有此意,此時正是關鍵時刻,穩住軍心當為第一要務,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引起難以預估的後果,確實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