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典思忖著回到總督衙門,找來軍需官打水和面,親手蒸了一鍋饅頭,他要弄個清楚,按現在的糧價,饅頭究竟應該多少錢一個?
小半天功夫後,巨大的籠屜蓋打開,熱氣騰騰的饅頭新鮮出爐,朱大典親自監督軍需官們,邊稱饅頭邊打算盤,最後結果出來了,按照如今市面的白面價格,一個饅頭不過八文錢,朱大典不禁詐舌:饅頭價格在騰貴的糧價之上,又足足漲了三四倍!竟是雙重剝削!而非常時期投機倒把,不啻奪人性命!
朱大典下令:糧面照平時價格發賣,不許哄抬物價,饅頭在此之上許再加兩文利,算五文錢一個,凡是超過的,一律處斬!
腳店貼上饅頭五文一個的告示,掌櫃的以投機倒把罪被抓起來了,百姓開始踴躍購買饅頭,米面等主食。
一隊隊禦營軍士敲鑼吆喝,沿街而過:“軍門大人有令!為盜者贓無輕重,並從軍法,一律殺頭!”一排插著“不法奸商”牌子的米面商人,面食店掌櫃被軍士們押解著鳴鑼而去,百姓們無不交口稱讚,還是軍門大人有辦法。
朱大典畢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他望著奸商隊伍裡前腳店掌櫃的背影,心裡也在替他喊冤,腳店掌櫃承平之時,這點罪遠遠罪不至死,但戰時就是這樣,亂世用重典,沒地方說理去,為了多數人的利益,只有犧牲個人。
解決了城內百姓食糧的問題,朱大典宣布堅守九江的決心,以鼓舞軍民百姓奮勇抗賊,進一步穩固民心。
總督衙門行轅外,頂盔貫甲的禦營軍手執刀槍劍戟等兵器,排成兩列,從轅門口開始一直延伸到轅門內,盔明甲亮,一片戈矛如林,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咚咚咚三聲炮響,轅門大開,從轅門到大堂,是深深的兩進大院,中間一道二門,二門外站著十幾個侍衛;從二門裡到大堂階下,寬闊的石鋪雨路兩旁也站著兩行侍衛。
大堂台階下豎兩面黑色大旗,旗杆頭是一把利刃,這是軍機重地的標志。門外豎了這種旗子,文臣武將非有主將號令不許擅自入內,違者拿辦。
崇禎以來,主帥威令不行,軍律廢弛,成了普遍情形,所以朱大典就帶頭竭力矯正舊日積弊,預先指示僚屬們認真做了一番布置,以顯示總督的威重,使被召見的文官武將們感覺到這氣象和袁繼鹹在職時大不相同,知所畏懼。
第一次鳴炮後,文武大員陸續進人轅門,在二門外肅立等候。第二次炮響之後,二門內奏起軍樂。朱大典身穿三品文官補服,腰系玉帶,頭戴烏紗帽,在一大群官員的簇擁中從屏風後緩步走出。他在正中間圍有紅緞錦幛的楠木公案後邊坐下,兩個年輕而儀表堂堂的執事官捧著尚方劍和總督大印侍立兩旁,眾幕僚也分列兩旁肅立侍候。
承啟官走到白虎堂前一聲傳呼,二門內應聲如雷。那等候在二門外的文武大員由監軍道領頭,後邊跟著知府、總兵、副將和參將等數十員,文東武西,分兩行魚貫而人。
文官們按品級穿著補子公服,武將們盔甲整齊,帶著弓箭和寶劍。文武大員按照品級,依次向朱大典行了報名參拜大禮,躬身肅立,恭候訓示。
朱大典沒有馬上訓話,也沒讓大家就坐。軍樂聲停止了。白虎堂中和院中寂靜異常。朱大典拈拈胡須,用炯炯目光向大家掃了一遍。所有文武大員躬身垂手,屏息無聲,靜候訓示。朱大典清一下喉嚨,開始說話。
“諸位將士!逆臣左良玉跋扈驕狂,
企圖逼宮犯上,圖謀造反,其心險惡,其罪難赦! 諸位將士皆是大明忠貞之士,左逆不日將至,報效朝廷的時候到了,望爾等到時能奮發用命,衛我社稷,護我大明!”
下面的文武大員們群情激昂,齊聲答道:“誓死抗賊,報效朝廷!”
眾人慷慨陳辭,激動得淚光滿面,莊嚴肅穆的白虎節堂內,氣氛顯得悲壯而又緊張。
“朝廷三十萬援軍,朝夕可至,眾位大可放心!”
朱大典一下子將朝廷援軍的兵力誇大了五六倍,眾將一聽,不由得信心倍增,膽氣更壯。
士氣可用,朱大典暗自點點頭,最後臉帶肅殺之氣的道:“本督深受皇上厚恩,委以重任,誓必抗賊。諸君或世受國恩,或為今上所識拔,均應同心戮力,以報陛下。抗賊首要在整肅軍紀,有功必賞,有罪必罰。如有玩忽軍令、作戰不力者,本督有尚方劍在,副將以下先斬後奏,副將以上嚴劾治罪,決不寬貸!”
眾將官震驚失色,不敢仰視。全體到會的文武大員都對朱大典的總督氣派和他的訓話留下深刻印象,感到畏懼,也感到振奮。訓話畢,朱大典又用威重的眼光向大家掃了一遍,吩咐大家下去休息,準備應戰,然後離開座位,向大家略一拱手,在幕僚們的簇擁中退回內院。眾文武大員躬身叉手相送,等他走了以後才從白虎堂中依次肅然退出。
第二天,朱大典就雷厲風行的給蕪湖總兵張天祿、安慶總兵張天福、九江總兵黃斌卿等各路總兵鎮將分配了守城的任務。一共來了三鎮近萬兵馬,外加禦營忠武鎮乙營的三千余人,城內戰兵總計一萬兩千余人,還有臨時組織的兩萬多人的守城青壯,總計三萬多人。
除了禦營的三四千人作為機動兵力外,其他人馬按照百步法分兵備禦,諸城門皆有總兵副將,分地以守,層層節製,各軍都有規定的戰守任務。並把朝廷緊急押解來的十萬石糧食搬到安全的處所。
為了提高軍士們抗賊的積極性,朱大典又宣布天子決心堅守,已頒賜錢銀絹總價值數十萬兩,賞功銀牌上千副,城中不分軍民,只要在攻守戰中立功的,都可得到獎賞。
在巡城時,朱大典不僅與營兵們同鍋而食,還特意查問了每個軍士、青壯的衣著,發現不少人在寒冷的深冬竟然半數沒有棉襖,有的也大多是舊的,穿了不少年了,棉絮都露在外面,朱大典聞之面色凝重。
回到總督衙門後,立即下了一道軍令:深冬嚴寒,將士衣著暴露,本督心實不安,特命有司購置棉襖三千件,發至軍前,如今城中各坊尚在續製,總督衙門亦在籌集棉絮,派專人加緊縫製,務使三軍盡得襖服,如此本督心慰矣!
此令一出,城頭三四萬軍民,不管是諸鎮營兵還是青壯民丁,無不聞之感奮,朱大典此舉,雖然沒有太多物質上的賞賜,確讓軍心不知不覺中再度凝聚了不少。
多管齊下,僅僅半個多月,朱大典就把九江由內而外,經營的固若金湯,堪稱能吏!
十一月二十六,卯時三刻,旭日初升,殺機四伏的九江城周,終於迎來了左良玉的大軍。
從十一月二十日誓師後,左良玉帶著大軍一路所向披糜,僅用了六天時間就攻到了九江城下。
左軍陳兵江北,舳艫相接,遮天蔽日,蔓延數裡。船上將士刀槍曜日,盔甲鮮明,蔚為壯觀。
隨著叛軍的到來,九江城四門緊閉,全城戒嚴,朱大典親自坐鎮城頭,修築防禦工事,指揮防守事宜。九江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像機器一樣的急速的轉動起來了。
當天午時時分,城下跑來了幾騎,是左良玉派出的招降使節,內容不用多說,自然是要留守九江的總督朱大典等人立刻投降。不用朱大典出面,閻應元就命麾下禦營兵在城頭把使者亂箭射了回去。還送一個字:“呸!”
九江城下,左良玉和一眾部將站在中軍旗下的望台上,見到深溝高壘,旌旗獵獵的九江城和狼狽退回的使者,臉上有些陰沉,原本就有些病態蠟黃的臉似乎變得更黃了。
自古造反能成功者,往往靠的是兵貴神速,出其不意,最怕陷入僵持狀態,因為一旦僵持,叛亂一方的軍士就會胡思亂想,軍心大降,而朝廷一邊則有時間調集更多的軍隊過來平叛,時間拖得越久,對於叛亂一方來說越是不利。
左良玉萬萬沒想到,短短幾天的功夫,九江城就能防備的如此森嚴,堅壁清野,斷了麾下兵馬的糧食補充;深溝高壘,在沒有重炮集群的輔助下,以他三萬多戰兵,三萬多輔兵的力量,想靠蟻附破城沒個十天半個月根本打不下來。
上兵伐謀,其下攻城!
左良玉很不甘心,決定親自到城下勸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