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人面前說是非,哪怕她已經去世,聽不到也看不到,卻也不能在她的墓碑前講述她的淒涼。
卓楊和默特薩克離開謝莉爾的墳塋,離開墓園,在不遠處的小山坡上隨便坐了下來。卓楊嘴裡叼著一根長長的狗尾巴草,聽默姥爺講述謝莉爾長長的故事。
這些事,都是在謝莉爾死後,默姥爺從她家人那裡得知的,內容和經歷並不詳盡,但通過推斷,還是能有一個完整的輪廓。
十年前,謝莉爾和默姥爺分手後,那個令她愛情淪喪的立陶宛中年男人也消失無蹤。其實從那時起,謝莉爾的人生就已經毀了,除非她能擁有默姥爺那樣的睿智,可以從心靈壓迫中自我解脫。但她顯然不是。
幾個月後,謝莉爾去了柏林,她有個舅舅在那裡。在柏林她重新回到高中課堂,幾年前因為和默特薩克戀愛,謝莉爾輟學了。不過這一次,她仍然沒能把高中讀完,一個學期後便再一次輟學了。
沒有其他謀生手藝,謝莉爾便在柏林的一間酒吧裡當上了女招待,卻也隻幹了半年。2005年的夏天,她去了英國曼徹斯特,在那裡做起了酒吧女招待。這一次,她做了四年。
那間酒吧,是曼聯紅魔球迷酒吧,默特薩克是曼聯球員。
2009年八月,默特薩克轉會多特蒙德投奔了渣叔,謝莉爾也從曼徹斯特回到了多特蒙德,繼續在酒吧裡當女招待,一直到去年。
這些年謝莉爾從來沒有出現在默特薩克的眼前,一次也沒有,二人沒有做任何聯系。但在謝莉爾的遺物裡,有四個賽季曼聯和四個賽季多特蒙德的主場季票聯本,每一張都是用過的,整整八個賽季的票根。
她還留下了那段墓志銘。
去年七月,默特薩克在家鄉的瑪琳堡和烏莉克舉行了婚禮。一個星期後,謝莉爾辭去了多特蒙德酒吧裡的工作,也回到了帕藤森的家裡,她離開這裡已經八年了。
五天后,2013年8月1日,謝莉爾在自己的臥室裡服用大量安眠藥,告別了這個曾充滿溫柔卻又遍布惡意的世界。
謝莉爾的自殺,在小小的帕藤森驚起了一層漣漪,默老爹思索再三,還是把電話打去多特蒙德告訴了兒子這個消息。於是,獨自趕回來的默特薩克,在分手九年之後,又一次見到了謝莉爾,就在這個公墓裡。
“謝莉爾是在得知我結婚後,才這麽做的。”默姥爺說。
“但這和你沒有關系,姥爺,你不能為這件事背負上什麽。你有烏莉克,還有小卡爾,你要為他們負責。”
“我知道。”默姥爺說:“所以她媽媽要把她那些遺物交給我的時候,我沒有要,就是球票票根和一些海報,我的比賽海報。”
“在我們中國,這些東西應該燒掉,燒掉後也就被她帶去了另一個世界,還是屬於她的。”
如果站在旁觀者或者高高在上的第三視角上看待這件事,謝莉爾的舉動,她的墓志銘還有遺物,都很自私,會讓默特薩克背負上一些他完全不知情也完全不應該負責的東西,良心上的劫持。
但她畢竟已經死了,人死如燈滅,一切都歸於了塵土,所以無論卓楊還是默特薩克,都不會再說什麽了。
“她死的那一天,是8月1號。十三年前的8月1號,是我和她開始相戀的日子,我在那一天裡吻了她,那是我的初吻。”
卓楊沒有去打斷默姥爺的話語,只是嘴裡叼著狗尾巴草安靜地聽他絮叨。
“那時候我和謝莉爾都還不滿17歲,離過生日還差幾個月。那時候我在馬迪堡青年隊,小豬也在,刀疤和德屠、二哥三個剛來,你還沒有來。”
“三個月後,謝莉爾剛過完17歲生日,她對我說不想上學了,但她媽媽不同意,我就讓她搬進了我的公寓裡。”
“後來謝莉爾的老爹來找她回家,我把他趕走了。她的前男友、那個叫費裡克斯的小屁孩也來找他,被刀疤和克拉克揍了個半死。”克拉克·埃德蒙,綽號‘超人’,日後和瘋狗蘭德、棒槌阿克曼並稱‘半島三傑’。
默姥爺是初戀,但謝莉爾並不是,她當時和同班男生剛分手,默特薩克在安慰她之時趁虛而入。
“從那以後,就沒人再管我和謝莉爾了,那樣的日子我們在一起過了三年,一直到後來發生的那件事。”
“卓楊,你覺得,謝莉爾的愛情是什麽?”
卓楊沉默了很久,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愛情對於謝莉爾是什麽,其實我一點都不了解她。”卓楊說:“但她很蠢,是個非常愚蠢的人。我不是說她背叛你,而是她選擇自殺。”
“無論為了誰,哪怕是因為姥爺你,都不值得她付出生命,她太蠢了。既然後悔了,這麽多年卻為什麽又不去找你。既然不找,為什麽又要想不開?”
“佩爾,說心裡話,我理解不了謝莉爾這樣的人。要麽就勇敢承認錯誤,努力去挽回失去的東西, 要麽就死不回頭,重新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但她這些年做的事情,根本就沒有意義,難道只是為了滿足自己內心的淒涼感嗎?”
卓楊一邊說著一邊搖頭。
“所以說愛情到底是什麽,這個問題很複雜。”默姥爺說:“我回答不了你,你也無法回答謝莉爾的問題。”
“謝莉爾就是在後悔中迷失了自己,我不想說她的不是,但現在想想,謝莉爾的性格的確有缺陷,太容易在不正確的地方鑽牛角尖。”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每個人都容易迷失,找到自己很重要。卓楊,我覺得你如果能在和蔻蔻的愛情中找到自己,也就能找到問題答案了。”
卓楊吐掉嘴裡的草。“姥爺,雖然我還是聽不太懂,但我相信你不是在給我裝逼了。”
“當然不是!”默姥爺笑了:“卓楊,還有個事情,我一直在騙你們。”
“我其實並不是在去年五月的冠軍杯決賽中、不是在小豬的壓迫下進入瓶頸的。去年八月,我得知謝莉爾的死訊後,趕回來漢諾威,就在她的墓碑前,看到她留下的墓志銘後,才是。”
“卓楊,我是從那一天開始進入瓶頸的。”
卓楊再一次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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